谢清鹤笑了两声,声音喑哑:“那你呢,你会担心我吗?”
沈鸢不语。
良久,她轻声,答非所问:“当时在后院,你为何会救我?”
这不像是谢清鹤的作风。
谢清鹤弯唇:“我的作风……是什么样?”
沈鸢如实道:“见死不救、袖手旁观、置身事外、漠不关心、冷眼旁观……”
一声惊呼从沈鸢喉咙溢出。
天旋地转,谢清鹤握着她手腕,倏然用力将她推在榻上。
帐幔上悬着的鎏金珐琅香熏球在空中摇摇晃晃,一点细碎亮光点缀在沈鸢眼中。
两人气息交叠,谢清鹤一手撑在榻上,一只手同沈鸢十指交握。
“沈鸢,我也没有这么差劲罢?”
这样的姿势实在是怪异。
沈鸢别扭往旁挪开半步,避开了谢清鹤灼灼的目光,她含糊不清,咕哝着挤出一句话。
“那你想听什么?”
沈鸢喃喃自语,“渺渺这么会骗人,兴许也是从你身上学来的。”
谢清鹤大言不惭:“她是我的孩子,自然像我。”
“你——不要脸。”
沈鸢瓮声瓮气憋出一句。
她其实隐约猜出谢时渺的意图,许是怕被沈鸢抛下,所以才千方百计博取沈鸢的可怜。
谢清鹤定定望着沈鸢:“所以呢,你还会离开吗?”
沈鸢踟蹰不定。
少顷,她松开挡在自己脸上的广袖。
没了衣物的遮掩,沈鸢和谢清鹤两人只剩半寸之距。
沈鸢甚至能从谢清鹤眼中寻到自己的影子。
覆
在眼睑下方的睫毛颤若羽翼,沈鸢声音轻轻:“不会了。”
沈鸢转首侧目,视线落在黑漆描金长桌上做了一半的扇坠,那是她为谢时渺做的。
“我不会再离开汴京,也不会再离宫。”
鸦羽睫毛颤了又颤,沈鸢呢喃,“说到底,渺渺如今这样患得患失也有我的过错。”
谢时渺从出生后就没有母亲在身边庇护,好容易见到沈鸢,她自然不愿意放手。
谢清鹤沉声:“你是为了她留下的?”
撑在榻上的手指攥成拳,谢清鹤手背上青筋暴起,道道分明。
沈鸢神色淡淡,语气平静。
“谢清鹤,前尘往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只是……”
只是她和谢清鹤,也就这样了。
相敬如宾。
得过且过。
冰霜渐渐凝在谢清鹤眼底,剑眉皱起。
须臾,他哑声失笑。
“沈鸢,你还不如恨我。”
沈鸢缓缓闭上眼睛,对谢清鹤的话避而不答。
……
半年后,帝后大婚。
沈鸢依旧住在棠梨宫,这日秋雨淅沥,清寒透幕。
谢时渺刚从南书房回来,入殿瞧见坐在沈鸢膝上的圆圆,眉心微不可察皱起。
圆圆一手捏着九连环,她如今还梳着双螺髻,坐在沈鸢怀里摇头晃脑。
半个时辰过去,圆圆手中的九连环还是解不开。
她提着九连环在空中晃了一晃,却不像往日一样,将手中九连环往沈殊怀里塞去,而是转向沈鸢,怯生生道。
“这个,给圆圆,带回家。”
她说话很慢,眼下还是两三个自往外蹦。
谢时渺冷哼一声:“九连环都解不开,真是稀奇。”
沈鸢笑着将圆圆交到沈殊手中,她朝谢时渺招手:“过来母后这里。”
谢时渺脸上的余怒刹那消失殆尽,她哼哼唧唧,磨蹭着朝前两步。
“我都长大了,母后怎么还拿我当小孩子看。”
沈鸢喜笑颜开,玩笑道:“既然如此,那母后日后都不抱你了?”
谢时渺瞪圆眼睛。
沈鸢满脸堆笑:“这母后可做不到,快过来。”
松苓笑着送上点心:“这是娘娘今早做好的金玉羹,就等着殿下回来呢。”
谢时渺大喜,余光瞥见圆圆还在抱着九连环,半个眼神也不曾分给自己。
谢时渺撇撇嘴,小声嘀咕:“这金玉羹,她可曾吃过?”
沈鸢唇角笑意渐浓:“这是单给你做的,别人都没有。”
谢时渺心满意足,恨不得捧着金玉羹在圆圆眼前走两圈。
无奈圆圆一心一意盯着九连环,不曾抬眼。
谢时渺无奈,她学着圆圆刚刚的样子,坐在沈鸢怀里,一口一口啐着金玉羹。
金玉羹上洒了桂花香蕊,栗子和山药都熬得极烂,入口即化。
沈殊笑着道:“这栗子可是你母后亲自剥了半个多时辰呢,连我都没分到半口。”
谢时渺理所当然:“母后亲自给我剥的,自然都是留给我的。”
沈鸢言笑晏晏:“厨房还剩一锅呢,你若是真吃得下,那就都让他们送来。”
谢时渺迟疑:“不能……不能留到明日吗?”
沈鸢莞尔:“阳澄湖今早送来一百多筐大闸蟹,母后想明日给你做蟹酿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