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酒顺着谢清鹤脊背往下滑落,沾湿了锦衾。
松苓唬了一跳:“姑娘。”
沈鸢匆忙拿丝帕擦去,她没接到药酒,只接到了满手的淋漓鲜血。
那一方丝帕如在血泊中捞出,不忍直视。
松苓极有眼皮见,忙不迭让人送上新的丝帕。
沈鸢不敢用力,她一只手捏起帕子的一角,细细抚过谢清鹤背上的血迹。
一块接着一块的血帕从沈鸢手上离开。
云影横窗,皓月当空。
约莫过了两个多时辰,谢清鹤背上的伤口终于料理干净。
沈鸢眼前混乱,她一直是躬着身子,如今起身,才觉自己双手双足都是麻的。
松苓慌不择路上前扶住沈鸢:“姑娘,好歹先歇会罢。”
沈鸢摆摆手。
蓦地,屏风后探出一个脑袋。
谢时渺踮起双脚,朝里张望。
对上沈鸢的目光,谢时渺鼻子渐酸,她并未和之前一样扑进沈鸢怀里。
谢时渺捏着沈鸢的手腕:“我、我替母亲捏手。”
沈鸢温声安抚:“昨日可是吓坏了?”
谢时渺点点头,随后又飞快摇头:“我是公主,才不会为着这点小事就吓坏。”
沈鸢牵动嘴角:“先回去歇息罢,你这两日也累坏了。”
谢时渺窝在沈鸢怀里,乖巧道:“我想陪母亲守着父皇。”
养心殿的血腥气依旧,沈鸢怕谢时渺吓到,命人都开了窗子通风散气。
谢时渺声音低低:“母亲,父皇会好吗?”
谢清鹤一张脸白如薄纸,脉相时有时无,连虞老太医也不敢打包票。
沈鸢定定心神,轻声细语:“会的。”
谢时渺咕哝:“我听到、听到太医说若是明日父皇还不醒,就、就……”
谢时渺泪流满面。
沈鸢俯身,一点点为谢时渺抹去泪水:“不会的,你父皇若是知道渺渺在等着他,定不会舍得丢下你的。”
谢时渺怯怯:“真的吗?”
沈鸢颔首:“真的。”
谢时渺勉强止住了哭声。
沈鸢抱着谢时渺坐在斑竹梳背椅上,倦色在她眉眼蔓延。
她转首侧目,视线缓慢落在榻上那道憔悴身影。
沈鸢忽的记起很久之前,谢清鹤也是这样躺在榻上,九死一生,生死不明。
当时她也是这样守在榻前。
往事如走马观花在沈鸢眼前掠过,沈鸢思绪飘远。
谢时渺从沈鸢怀里抬起头:“母亲,你在想什么?”
“一些旧事。”
“和父皇有关吗?”
“是。”
谢时渺好奇:“那是好事还是坏事?”
童言无忌,谢时渺只是随口一问,沈鸢却答不出来。
她下巴轻轻抵在谢时渺肩膀上,沈鸢无声挽唇:“当时以为是好事。”
如今,她却不知道了。
沈鸢在养心殿守了一日一夜,她没等到谢清鹤睁眼,反而等来了崔武送来的密诏。
那是谢清鹤先前就写好的……遗诏。
他想要沈鸢陪葬。
第69章 两清
晨光乍泄,青松抚檐。
廊下一众宫人遍身绫罗,云堆翠髻。
崔武跪在下首,双手高高捧着一封明黄诏书,毕恭毕敬。
谢时渺一手揉着眼睛,闻言猛地起身,手指指着崔武,咬牙切齿。
小姑娘气得脸都红了,怒不可遏:“胡说八道!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
拍在漆木案几上的掌心通红,谢时渺气急攻心。
言毕,又转首望向跪在地上的百岁。
“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他拖下去!”
崔武面不改色,捧着遗诏的双手纹丝不动。
“诏书为陛下亲笔,臣不敢有半点虚言,还望娘娘和殿下明察。”
他说得不卑不亢,坦荡从容。
谢时渺怒火渐盛,伸手想要夺走崔武手上的诏书:“定是你胡言乱语,父皇待母亲那样好,
怎会……”
谢时渺并未见过谢清鹤先前所为,她至今都不懂沈鸢为何宁愿住在那一方小小的竹坊,也不愿意回宫。
她急急扑到沈鸢眼前,为谢清鹤辩解。
“母亲,这定不是父皇亲笔所写,父皇他、他才不会舍得让母亲陪葬。”
沈鸢抱着谢时渺,轻手轻脚为她抚去眼角的泪珠,沈鸢轻声细语。
“渺渺,别哭了。”
她从容不迫起身,“拿过来罢。”
谢时渺着急:“母亲——”
沈鸢在她肩上拍了拍,她脸上神色平静。
遗诏上确实是谢清鹤的笔迹。
谢时渺喉咙哽咽,她本还想为谢清鹤辩驳,瞥见诏书上的字迹,谢时渺哑口无言。
她一双眼睛圆睁,难以置信。
谢时渺往日练字都是用的谢清鹤的字帖,自然一眼就认出那是谢清鹤亲笔所写。
她如遭雷劈,拽着沈鸢的衣袖:“母、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