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沈鸢不会再信了。
青烟袅袅,金漆点翠玻璃屏风后传来两人的窃窃私语,听声音很是陌生。
沈鸢双眉紧皱,只当是谢清鹤又私自换了自己的宫人。
喉咙发不出声音,沈鸢扶着心口咳嗽一两声。
抬眸细瞧,入目并非是自己的寝殿。
她心中警铃大作,悄悄攥紧自己枕边的金簪。
玻璃屏风后的声音忽的顿住,妇人穿金戴银,头上挽着峨髻,腕间戴着沉甸甸的金镯子,眉眼温和。
“姑娘醒了?”
她忙上前为沈鸢添上外袍,细心叮嘱。
“姑娘刚醒,可得仔细养着,我这就让人去请郎中。”
沈鸢狐疑,上下打量着妇人:“你是……”
刘夫人柔声细语:“我姓刘,我家那位你是见过的,先前你还来过我们家书坊。”
她手中比划着书签,“还记得那枚马踏飞燕
的书签吗?”
沈鸢大惊:“……是、是刘掌柜?”
刘夫人点头:“还好想起来了,没伤到根本,你先歇着,我去端热粥过来,你睡了快十日,这会也不能吃太难嚼的,只能吃些容易克化的。”
沈鸢一手握住刘夫人的衣袂,眼中惶恐不安:“这里是……汴京?外面如何了,陵江……”
刘夫人抱住沈鸢双手,扼腕叹息。
“自然是汴京了,外面如今还有官兵守着,这会出城定然难于上青天,我本来还想带你去我老家避避风头,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
她声音轻轻,“你安心在这里待着,就当自己家一样。”
沈鸢哑声:“夫人知道我是谁,那你还敢……”
刘夫人搂着她双肩,心疼不已:“自然知道,说来姑娘也是命大,还好那夜我家那位就在渡口,正好碰上夫人。”
刘掌柜从小在水边长大,水性自然比寻常的金吾卫好。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避过重重关卡,偷偷把沈鸢背回家。
刘夫人慈眉善目:“别的事姑娘不必担心,只要养好身子就好。苏公子是好人,他交待的事,我们自然是能有几分力就出几分力,不敢偷懒耍滑。”
猝不及防听见苏亦瑾,沈鸢眼周红了半圈,纤长睫毛低垂,渐渐染上莹润水珠。
沈鸢无声哽咽:“他、他何时说的这些?”
刘夫人思忖片刻:“约莫是成亲后不久,不单我们,苏公子名下的当铺、客栈、酒楼、茶楼的掌柜都见过姑娘。”
沈鸢诧异:“我只见过苏家的管事。”
刘夫人笑睨她一眼:“不还有画像吗?家里几位大掌柜都见过姑娘的画像。”
苏亦瑾曾给几位大掌柜都带过话,日后若是见到沈鸢,务必拿她当作自己看,不可有半点怠慢。
沈鸢双眼染上水珠,枕着迎枕久久不曾言语,她双眼望向窗外。
刘掌柜当真请了郎中过来,为沈鸢诊脉开方子。
郎中手中并未提着药箱,迎枕和丝帕都是刘夫人自个备的。
郎中眉眼和刘夫人有六分相像,他低声:“官府近来查得严,我怕惹人耳目,不曾把药箱带来,晚点我再把药送过来。”
刘夫人颔首:“你考虑得周到,确实是这样。”
言毕,又朝沈鸢道,“这是我三弟,他嘴严,不会乱说的。”
将至掌灯时分,郎中果然送药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梳着双螺髻,颈间还带着一个璎珞圈。
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直盯着沈鸢看。
刘夫人抱着小姑娘坐在膝上。
小姑娘眼睛弯弯,献宝似的从手中的攒盒掏出一个个药包。
“这是爹爹让带的,我还以为是姑姑病了。”
她从兜里又掏出两颗玻璃糖,“我还给姑姑带了糖。”
刘夫人笑得亲和:“是姐姐病了,萤儿可以把糖送给姐姐吗?”
小姑娘嘿嘿笑道:“那我要姐姐抱我!”
一言未落,她挣扎着从刘夫人怀里跳下,往沈鸢跑去。
刘夫人眼疾手快将人拦下:“这可使不得,姐姐手上还有伤,抱不动你。”
小姑娘嘴一撇,未哭眼先红,她哼哼唧唧:“萤儿很轻的。”
沈鸢笑着朝她伸出手:“是姐姐力气太小了,不怪萤儿。”
萤儿吭哧吭哧爬上沈鸢的床榻,她低头盯着沈鸢手上的伤痕。
那是沈鸢在江中被砺石划伤的,沈鸢手上伤痕累累,狰狞可怖。
她轻轻将衣袂往下拽了一拽,挡住了伤痕。
萤儿轻轻为沈鸢呼气:“我给姐姐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沈鸢好奇:“萤儿不害怕吗?”
萤儿满脸堆笑,一张脸笑开了花:“这有什么好怕的,萤儿还见过这么长这么深的!像蜈蚣一样,爹爹缝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