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的话,为什么她再回正脑袋时,脸上还是那副毫无情绪起伏的模样呢?
他看见冯山月仰起脸,用空着的那只手放到鼻子下面,蘸到一点血,再拿手掌将它随意地抹去,变成一道血痕。
天台上刮起了风,吹拂何志宇背上渗出的冷汗,一股凉意顺着后脊往上走,他忽然意识到一件极为反常的事。
她居然不还手。
睚眦必报的冯山月,不肯吃
亏的冯山月,当初因为他一句话就在考场上暴起,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冯山月。
她脸上的鼻血没有擦干净,脖子上留着吓人的深红指印,以及毛细血管破裂带来的淤伤,证明她曾经遭受的暴力。可她此刻却只是静静地坐着,背对天台的大门,姿势放松,手撑在身后,眼睛里一点还击的怒火都找不到。
她盯着何志宇的手腕,半晌,终于痛快地笑起来。
何志宇惊疑不定地骂了句脏话:“行,我算是栽了,但你别得意,我的手要是有什么好歹,你也等着一起进去。”
冯山月微微睁大眼,像听到了很荒谬的笑话:“是你先动手的,我是正当防卫啊。”
下午考完后她在班上做错题本,不少人都看见了她用刀裁试卷,又在离开教室前,顺手将刀也放进兜里。
天台上,何志宇突然暴起,想要掐死她。
不法侵害的进行过程中,她从兜里摸到随身带着的刀,为了自保而挥出去,也只挥出了那一刀。
在确认对方不会对自己造成生命威胁后,哪怕何志宇再冲上来踢打她,她也没有还手。
这一番争斗发生在天台的正中央,早在冯山月避开何志宇那一跪时,两人就从监控的盲区走了出来。
监控忠实地记录下一切,无论谁来看,过程都极为清晰明了。
何志宇脑海里回荡着冯山月的回答,慢慢地瘫坐在了地上,他躺下,再把整个身子蜷起来,把脸埋进胳膊里,眼镜被挤开到一边,他却无暇顾及。
他已经没有任何愤怒的力气了。
比起玉石俱焚,更令人无法忍受的,是自己受到了惨重的损失,却发现对方根本不会付出相应的代价,一口气哽在喉咙里,这辈子都吐不出去。
这也是当初冯山月发现画被人拿走以后的感觉。
不过,从今往后,她曾忍受过的惶恐、愤怒、屈辱,会千百倍地灌进何志宇身体里,在他每一次接受治疗、参加复健、试图握紧画笔却无能为力的瞬间涌出来,提醒他他曾做过的一切,以及带来的后果。
何志宇此刻甚至被窒息感堵得无法开口再质问一句冯山月。
……一切是你设计好的吗?
你故意把我带到监控下,用语言激怒我对你动手,赌上死亡的风险,只为挥出那关键的反击一刀。
他心灰意冷地想,算了,哪怕开口问她,也不会得到回答。
或者只会得到一个更让他痛苦的答案。
毕竟,如果他没有扑上去动手,之后的事全都不会发生。
假如这些不是冯山月的设计,而全是命运的指引,因果的报应,对何志宇来说,一切只会显得更残酷。
算她运气太好,在窒息之前刚好摸到了出门时随手带着的美工刀,又在挥刀时刚好割在他右手手腕上,再在他继续动手时,想起友人们曾经的叮嘱,宁可硬生生挨他两下,也不给一点把自己坑进去的机会。
是故意为之,还是巧合使然,只有冯山月自己清楚,其余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了。
第34章 就连运气上,她也比他胜了一筹。……
太阳已经快要沉到地平线之下,天空成了深蓝色,其中蕴着一片淡黄色的光。
冯山月破天荒地直接仰躺在了天台上,不再讲究卫生,不再顾忌校服和头发会蹭到灰尘,手背上沾到了细小的砂砾。
她现在应该打电话报警,用她拿到的证据和身上的伤痕把何志宇送进去,然而,神经在过度绷紧后变得疲惫无比,何志宇没有走,出于警惕,她仍攥着那把刀,却感觉手腕有些脱力。
脖子上火辣辣地烧得疼,咽口水时受伤的喉咙被牵动,她需要花些力气压抑作呕的欲望,鼻腔里满是血腥味,不知道是她的鼻血,还是因为闻到了衣领上何志宇滴落的血。
被按倒时撞到了后背,她感觉背上有某个地方也在隐隐作痛。
一想到刚才快要窒息时意识出现模糊的感觉,后怕终于慢慢地涌上来,风吹干额角的冷汗,她打了个寒噤。
王于英说得没错,打架的确是一件危险而狼狈的事。
不远处,能听到何志宇在打120,挂断电话后,他又开始费力地用没受伤的左手拾起校服外套,试图把袖子扎在手腕上,给伤口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