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手机扣在桌上,抱起胳膊,背靠在椅子上,侧头朝旁边看。
室内开了热空调,学生们的外衣都脱了往客厅的沙发上扔,冯山月的白羽绒服被孤零零地挂在一旁的落地衣架上。
这件羽绒服是年初时在市中心那家商场里买的,买回来以后冯山月从没穿过,因为袁驰有一件相同款式的,而她才不要穿着同样的衣服被大人们拉着比来比去。
买衣服那天是袁驰的生日,两家的大人都在,袁驰爸爸出钱给三个孩子买了同款的羽绒服。
落地试衣镜很窄,袁驰站在中间,冯山月就站他右边。
两个人都很适合穿白色,衬得人精神,他和冯山月在导购的夸赞声中一起朝着镜子看去,眼神在镜中交汇而过,又因为没想到对方会看向自己,飞快地移开。
这件衣服冯山月穿起来比他好看。
这个想法在袁驰脑海里一闪而过,又被他按下去。
他知道,如果他把这句话说出来,冯山月一定会认为他阴阳怪气。
至于冯山月,她直接把羽绒服给脱了。
不远处,冯燕芳在吩咐:“郑海阳,把妹妹的衣服一起拿过来。”
冯山月的哥哥姓郑。
她家男孩和爸爸姓,女孩和妈妈姓。
这还是冯燕芳争取来的,樟市是小地方,郑家人当初听完这个要求差点闭过气去,说孩子在学校里被别人说闲话怎么办,冯燕芳冷笑着说你们不答应我就去打胎,省得孩子被说闲话。
最后还是同意了,给男孩姓郑,女孩姓冯。
老郑家的期望这个孙子有大出息,没想到从小到大天赋异禀的那个都是冯山月。
郑海阳自己都习惯给妹妹当跟班了,可逢年过节,爷爷和几个大伯还总是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他。
有一次爷爷喝多了,拉着郑海阳红了眼眶,说你这个妹妹是厉害角色,当初在胎里就抢你的营养,所以才比你聪明。给郑海阳吓得半年没敢回爷爷奶奶家。
这则往事是郑海阳当笑话讲给袁驰听的,当时他们在打球。
那天是他去
世的前一天,也是寒假开始的第一天。
那天晚上袁驰的爸爸有应酬,喝了很多酒,妈妈打电话让他买解酒药送过去,郑海阳在旁边听到,说陪他一起去。
他知道袁驰最不喜欢看到他爸喝醉的样子。
袁驰他爸是建筑公司的老板,年轻时很穷,后来靠拆迁发家做起了生意,和儿子不同,一副暴发户的做派,喝醉的时候更是口无遮拦,什么粗俗话都往外说。
两个男生到了饭店门口,恰巧当天穿的都是那件白羽绒服,大家都以为袁老板有两个儿子,说他好福气。
袁老板一手拉一个,扯着嗓门喊他们都是我的好儿子,知道心疼我给我送药。
郑海阳笑嘻嘻地说了声谢谢干爹,没让他下不来台,也没叫自己平白无故多认个亲爸爸。
袁老板没管,又亲热地喊了好几声儿子。袁驰在旁边臭着脸看他爹发酒疯,相比起来,倒真是郑海阳更贴心,更像他的儿子似的。
王勇斌是这个时候找上来的,还叫两个工地上的工友给自己壮胆。
他在人群外围叫住那个刚吐完回来的项目经理,搓着手,局促地问新工程怎么不找他。
项目经理吐得头昏脑涨,直接嚷嚷开了,说你打麻将欠钱的时候催债电话都打到我手机上了,我还敢用你?
袁老板之前做生意被赌钱的人坑过,听见了项目经理的话,叫王勇斌过去见他。
王勇斌诚惶诚恐,又有些兴奋,到了大老板的面前,却见大老板拉着郑海阳的手,说孩子你看,这种赌狗,不能和他打交道,没有好下场。
王勇斌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那天的最后场面闹得很难堪,王勇斌的工友拉着他,袁驰和郑海阳把他爹架走,周围的人打圆场,差点惊动饭店的保安。
回家的路上,连郑海阳都笑不出来了,袁驰爸爸酒劲儿上来了敌我不分,差点对着他脑袋来了一巴掌。
原本这只是件不愉快的插曲,很快就会被忘记。
直到第二天下午,袁驰去了李老师家。
老李在学校里教英语,寒假在外面开班赚外快,冯山月和郑海阳也是他的学生。
今天下午一中的高三英语期末考出分,明天才发布,老李能提前看到成绩,知道袁驰和郑海阳熟,就让他通知兄妹俩有空来他家领寒假要做的卷子,顺便看一看英语分数。
袁驰打电话给郑海阳,那个时候,郑海阳的情绪听上去有些不对。
袁驰还以为是因为昨晚的事,当着老师的面也不好道歉说我爹发酒疯连累你了,正尴尬着,冯山月把电话接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