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为什么?
她也不清楚。
冯山月神色变幻莫测,袁驰不明所以,他转回身去把话说完:“我是她同学,先替她垫上,她妈妈很快就到。”
鞋子上被踩着的触感立刻消失了。
冯山月把脚收回去,瞪他:“你告诉我妈了?”
袁驰后退半步,做了个上下打量的动作提醒她:“你都这样了,我还瞒着,你猜阿姨会不会连我一起撕了。”
还好是他先找上冯燕芳的,能替冯山月美化一下事情经过,换成警方先联系上她,开口第一句就是“你女儿在学校把同学捅了”。
冯山月知道袁驰有理,哪怕他不说,学校和警方也会联系冯燕芳,可就是不想认。
袁驰一副没好气的神情,冯山月看在眼里,心里憋闷。
这人诚心给她找气受吧。
她控诉:“叛徒。”
袁驰朝冯山月挥了挥手里的单子,转头往缴费处走,语气不咸不淡:“反正你和我也不是一边的。”
站在缴费处排了一会儿队,他的手机忽然响了,拿出来一看,来电人居然是冯山月。
大厅里人来人往,他接了电话,回头在人群中找她,只找到一个坐在角落的背影,弓着背,胳膊肘撑在膝盖上,低头后耳边的头发垂下来,挡住脸上的表情。
“你知道他当时说话有多难听吗?”
袁驰皱眉,不懂她为什么突然提这个:“但是……”
她骤然提高音量:“闭嘴,听我说!”
“碰到这种事的人是我,不是你。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像这样被恶心得睡不着觉,每天闭上眼睁开眼,想的都是那个混账还在学校里逍遥。到今天我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去抓他的把柄,还要被他反过来刺激。他每一句话都冲着我最不想听的说,偏偏有几句还真说对了。”
袁驰听到她在那头冷笑,她越笑,他心里越难受。
“我最怕什么,他非要提什么,我想让他闭嘴,但又不能先动手。你不是知道我私底下没少练吗?你以为我只能划伤他的手,不想把他的舌头割了,不想让他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到最后我只划了那一刀,还是因为不动手我就会死,也轮不到你在旁边冷嘲热讽了!”
袁驰哑然:“我……没想冷嘲热讽。”
只是有些委屈。
可她听上去比他更委屈。
电话那头传来冯山月吸鼻子的声音,轻得像幻听:“你知不知道他后面发现自己的手废了,还跑过来踢我、打我,这样我都没还手,因为我脑子里还惦记着那句话,不能让你来探监。只有那一刀才算正当防卫,再动手就要把我自己折进去。我浑身都在疼,又气得要死,还是忍到了最后,不然你以为隔那么远你们能拦住我?袁驰,答应你的事我没做到吗?你凭什么说我没当回事?”
青鸟振翅而过,他在那一瞬捕捉到它的影子,伸出手抓不住,却看见一根轻飘飘的羽毛落下来,补上了压碎玻璃的最后一克重量。
有一些固执坚持的东西在袁驰心里轰然崩塌,他隔着人来人往看向那个背影,心跳一下一下地催促他拨开人群走过去,回到她的身边,说些她想听的话,给她一点迟来的安慰,把没用的自尊和赌气抛掉,问一声她还疼不疼。
然而,身后传来窗口的叫号声,他手上还拿着缴费单。
耳边,电话已经挂断了,他看到冯燕芳从门口出现,步履匆匆地朝着那边赶过去。
-
在情绪最混乱的时候,冯山月听见了冯燕芳的呼唤。
她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抬头,不想对上那张怒火中烧的脸。
“冯山月!”
冯燕芳又叫了她一声。
冯山月这才不情愿地直起身子,下一秒,她却睁大眼睛,发觉自己落入一个紧箍得快要让她喘不过气的怀抱里。
冯燕芳一路快跑而来,身上热烘烘的,头发没有挽成髻,而是随便绑在脑后,随着她伸手的动作,有一束发丝落在冯山月的脸颊上。
妈妈的气味包裹着她,从来没变过,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她听到妈妈一叠声地说“还好还好”,问她哪里受伤了,摸她的后脑勺,确认她完好无损,确认她还活着,指尖带着失而复得后的颤抖。
医院的灯把大厅里照得亮堂堂的,小孩的哭声与老人的咳嗽声不绝于耳,人们进进出出,带着面对未知的惶恐和虚惊一场的喜悦,每个角落都在上演悲喜剧,每一出戏都同样重要。
冯山月鼻子一酸,还记着这是公共场合,顾及自己那点面子,不肯像小孩一样被妈妈抱着,挣脱出来。
冯燕芳已经大概听说过今晚发生的事,欲言又止地抬手,把冯山月脸上粘着的发丝拨开,又去碰她嘴角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