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三人从老小区出来后,梁桂香把一个装着
照片的信封给了王于英,让她转交冯山月。
袁驰在旁边听着她解释,这才知道何志宇还偷拍了,明明这一趟是去阻止冯山月做错事,他自己却在那一瞬生了替她动手的心。
而王于英愣愣地握住那个信封,终于知道冯山月口中恶心的事是什么。
谁都没有拆开它看,它的存在让三个人都如鲠在喉。
梁桂香说:“我没脸亲手给她。”
王于英顾不上礼貌,反驳她:“你早点给冯山月,事情也不用变成今天这样了。”
梁桂香沉默了很久,突然问:“我儿子这么做,要坐牢吧?”
袁驰一个人闷头走在最前面,听到这话才转身,脸上带着怒极之下的冷笑:“不然呢?念个检讨书就完了吗?”
他敢做这些事,就该想好会有坐牢的一天。
梁桂香没因为他的讥讽生气,问:“那他要判多久?他……看着别人死了,没有救,是不是还要加刑?”
王于英记得梁桂香脸上茫然而惶恐的神情,可她并不清楚这种情况怎么判,只好耸耸肩。
袁驰则不愿聊郑海阳的死,也没有出声。
梁桂香擅于和人打交道,不习惯让场面冷下来,自顾自地碎碎念,想要在迷雾笼罩的未来中抓住一根来自过去的绳索,追溯而上,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孩子还是被教坏了。他爸死得早,死之前就老是打他,打我。他那个时候才几岁,我以为他不记得,现在想想还是有影响。再加上他从小没了爸爸,肯定心理上容易出问题……”
王于英想起自己的妈妈,忍不住反驳:“打老婆孩子的爸爸,不要也罢。”
说完去看梁桂香脸色,见她虽然没生气反驳,却紧绷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袁驰在这个时候突然又回头了,他盯着梁桂香的眼睛:“是你干的吗?”
街口,红灯漫长地数着秒,梁桂香一怔,电光火石间明白他在问什么。
如果她不心虚,也不会这么快反应过来,在她变了脸色的瞬间,袁驰就找到了他要的答案。
这些年来,不是没有人好奇她老公的死因,梁桂香也能从某些八卦者意味深长的表情里猜到他们在揣测什么。
然而,成年人都知道顾及场面,也不会直截了当地问这种冒犯的问题,关心一个几千公里外、死了十几年的陌生男人。
但袁驰不同,梁桂香看懂了他的眼神,明白他的决心。
如果这今晚发生了最糟糕的结果,他将一个人为那对兄妹报两份仇。
梁桂香和何志宇是一家人,袁驰不会放过任何有关这个家的把柄。
他出其不意地问出这句话,就是在找梁桂香的破绽。
只要她眼神躲闪,被他看出一点端倪,他回去就会想办法找人往下查。
梁桂香惨白着脸,没有矢口否认,也没有低头认罪。
红绿灯下,王于英看到她脸上的肌肉颤抖着,像一个蚌壳缓缓地被撬开,吐出折磨了她十几年的砂砾。
“我……什么都没有做。”
袁驰仍盯着她,像在鄙夷她的谎言拙劣。
头顶的红灯已经变绿,但三个人谁都没有走。
梁桂香沉重地呼吸,补充道:“坏就坏在,我什么都没做。”
她当时真的生出了动手的心思,买来安眠药扔在抽屉里,对外宣称她最近失眠。
可还没等到她行动,丈夫喝醉了酒,吃解酒药时看花了眼,拿的是一盒感冒药。
这么多年,她说起丈夫死因时从未说谎,只隐瞒了一个小小的细节。
他酒后吃药休克致死的那个晚上,梁桂香醒着。
他挣扎的时候,梁桂香就在卧室里,静静地坐在床上,她隔着门看向沙发,目睹了他休克的全过程。
她的心跳从一开始的剧烈飙升,到最后回归彻底的平静。
五岁的何志宇不在房子里,否则哪怕他睡着了,也极有可能被客厅的动静吵醒。
梁桂香想到这一点,甚至开始庆幸自己把他送去了婆婆家。
她躺回去,和一具尸体共处一室,等待他慢慢冷透,始终睡不着。
最后她不得已找出那盒安眠药,掰了一片吞下去。
入睡前,她甚至被命运的荒谬感冲击得笑出声来。
真没想到这盒药最先用给了她自己。
而该吃药的人却躺在沙发上,咎由自取地断了气。
这个真相梁桂香瞒了很多年,对谁都没有说。
宣告她丈夫死亡后,没有人报警,一个酒后连老婆孩子都打的人,没交到真心的朋友,与亲戚也早就疏远。
婆婆来家里看望过梁桂香,找不出任何端倪,反而听到梁桂香发誓从此不再婚,守寡拉扯何志宇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