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殿下才六岁,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裳,抓着两个小揪揪,身边却没有一个人,像是迷路了。”林修竹总会想起十九年前的那天,明明过了那么多年,一些细节还是如此清晰,他神色微恍,“殿下一直很善良,那时才那么小,就想着将我拉上来。”
李昭失笑道:“幸好你反应及时,不然我要摔在泥里了。”
“可惜,殿下的漂亮衣服还是被我弄脏了。”林修竹那时十一岁,早就有了分辨的能力,李昭身上穿着的是新衣裳。
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即便是过年,也不一定有一件新衣。李昭的新衣鲜艳漂亮,上面的绣花十分精致,一看就价格不菲。
所以当保护李昭的侍卫跟过来的时候,他吓得脸色苍白,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人放下来,他低着
头,听见李昭问他:“你要不要跟我走?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刚才将他推入泥潭的那几个熊孩子都被侍卫们抓了起来,一脸恐惧地看着他。
林修竹点了点头,跟着李昭回了公主府。
那时李昭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皇宫里住着,只有想出宫玩时才会去公主府见他。
在林修竹的眼中,李昭如九天之上的凤凰,不可直视,不可亵渎,从前,他只能卑微地远远看着,便心满意足了。
“但那不重要。”李昭的掌心感受到一抹湿意,她话音一顿,将手收了回来,轻嗅了一下,有一股血腥味,“你……受伤了?是谁伤的你?附近有医馆,先去医馆包扎一下吧。”
说着,李昭掀起了车帘,却被林修竹抓住了手,只见他摇了摇头:“属下无碍,是去查陈子轩身边小厮去向时,被忠国公府的侍卫盯上,那人擅长暗器,属下离开时被他的飞镖扎伤了。已经包扎过了。”
“是你自己包扎的吧?血都把衣服浸湿了,可见伤口裂开了。”李昭朝着外面的马车夫说道,“去医馆。”
马车立即调转了方向。
林修竹有些愧疚地低下头,不敢直视李昭满是关心的眼眸。
其实,他是可以躲开的,但他想起祁鹤眠每次生病,李昭都会去看他,一念之差,他就被伤到了。
他当即后悔了,草率地给自己包扎了一下,没想到这时被公主发现了。
天色已晚,许多医馆已经关门了,是李昭亲自敲门,请大夫给他治伤。
蜜糖和悔意掺杂在一起,犹如苦茶,起初苦涩,入口甘甜,回味起来更加复杂。
大夫见李昭气度不凡,不敢多问,细看了一番,确认林修竹没有中毒,给他上了药,仔细地包扎了一番,收了诊金,将两人送出医馆,看着马车绝尘而去,才松了口气。
还未抵达公主府,天上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偌大的雨珠落在马车顶,发出不规律的声响。
幸好李昭有让人备伞的习惯,下了马车,撑伞将林修竹送回了他先前的住所,才回明月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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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堂
祁鹤眠正坐在窗边看书,却见雨打落了枝头为数不多的树叶,起身撑着伞走出听雨堂,他撑着伞,站在回廊处,目光落在李昭和林修竹紧挨着的手臂上。
两人靠得很近,嘴唇一张一合,似乎还在说什么悄悄话。
他攥紧了手中的伞,缓缓闭上眼,耳畔尽是滴答滴答声。
寒风略过,枝头的树叶簌簌而动,小池塘咕噜咕噜地冒着透明的泡泡,随着雨滴落下,泛起一圈圈涟漪。
他微微弯腰,扶着一旁的柱子,难忍地咳了几声,脑海里闪过千万个自伤的念头,最终还是压下了。
他答应过李昭的。
君子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食言。
他撑着伞,回到了听雨堂,在雨夜中,一口喝掉了侍从刚端过来的汤药,入口时,药还冒着热气。
喝完药,他长叹了口气。关紧了门窗,免得让风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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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休沐,李昭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经过兰馨的提醒,她才想起来被自己晾了好几天的沈无忧。
“松风苑这几日要了笔墨纸砚,用了不少纸张。”
李昭有些好奇长于武艺的沈无忧怎么还弄起墨来了,用了午膳便去了一趟松风苑。
松风苑的庭院里种了不少松柏,还有假山流水与竹林。
昨夜下了场大雨,今早便出了一会彩虹,此刻天气晴好,仍有微风,竹叶的影子倒映在流水中,被流水冲刷,枝头的叶子也摇摇欲坠。
李昭透过敞开的窗户,看见了正伏案书写的沈无忧。
只不过,他握笔的姿势和坐姿都没那么端正,书写时缓慢而费劲,一不小心就蘸多了墨水,浸透了纸张。
李昭想了想,同身边的兰馨说道:“下次出门的时候,看看书铺或是杂物铺子卖不卖羽毛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