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父兄不和,褚清思愕然失声:“父兄为何会..”
崔昭遂将那日之事悉数复述于女子听。
*
黄昏余晖尚在时。
褚儒、褚白瑜父子终于归来。
家中的尊长迈入堂上。
已经于几案后跪坐的褚清思见状,缓缓起身,而动作间已经有些迟滞,只是她竭力不为人所察觉。
崔昭也几乎同时站起。
褚清思朝开在南面的门户稍侧身:“阿爷,鲁王已经无恙。”
几日来,褚儒与长子寝不安席,鸡鸣离家,黄昏才归,在此刻见到女子后,浓眉顷刻展开,眷顾之心使其疾言:“你身体可还安然?是否有请医师来家中诊治过。”
老翁询问,褚白瑜则始终不语,只是默默观察着小妹身体可否有异样。
褚清思察觉到长兄的目光,视线微移,对其微微一笑,而后看向老翁言道:“我无碍,但圣人决意要贬斥阿爷去往房州任刺史,在夏四月以前便要抵达。”
褚儒慨叹颔首:“阿爷明白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见儿妇及女、长子都还于堂上或案后站立,老翁背过手,走至北面的食案后,在跪坐前又先释出一句:“都先列席入坐。”
褚白瑜也走至西面,于第一张几案后跽坐。
随后,疱屋的奴僕将饭蔬。
见父兄之间彼此不言,褚清思看了眼家中的大嫂,语气变得肃然,似是在因长兄而忿忿不平:“难道阿爷心中就不曾怨恨过我与长兄吗?”
而对于小女的诘问,褚儒先是不知所云,很快便明白
必是新妇崔昭所告知的,随即就是沉默。
他明白妻子的离世是很多缘故所致,并非是某人某事某物,但服丧的那一年,自己心中就是难以止住繁乱的思绪。
时时都在假想无数可能。
倘若他们只有长子青雀。
倘若他们不生育子女。
最后,甚至都已经在想倘若他们二人从未成昏。
妻子是否就不会先自己离世。
但痛苦却并未消减。
直至服丧一年后,他才终于能够坦然面对子女,将其中的恨给摒弃,只剩父爱。
然少顷,褚清思的视线开始于父兄之间徘徊:“人谁无过,纵使是阿爷也并非圣贤,所以我与长兄对阿爷又岂会毫无怨言?但我知道,阿爷给予我们更多的是父爱,就如我们对阿爷也依旧怀有崇敬之心。家人就是如此,即使会有怨恨也仍然将彼此视为心中最重要的人,所以绝不能因睚眦之恨,便有嫌隙。”
那日只是焦灼下的无心之言,褚白瑜心中早已后悔,他当下也乘势向阿爷追悔前过:“那日是亮德失言,请阿爷宽恕。”
褚儒笑着举手,示意其不必起身:“待梵奴你比我更为尽心,那日会如此皆在情理之中,我更是从未想过要罪责于你,只是几日以来你我父子都终日奔走,彼此之间也未免会有所疏远,且有我为父,你们兄妹二人确实受罪,往事虽然已经难以转变,但后事我必会尽心为你们所谋。”
褚清思隐隐察觉到其中有异样,遂抬头与长兄对视一眼。
少顷,老翁却率先将此事揭过,环视一圈堂上后,载笑载言道:“我观你们都已有飢饿之色,先执箸进食。”
几人只好缄口。
*
于家中休养三日以后,褚清思便预备继续回天宫寺翻译经文,而简娘已于昨日先去整理殿室。
只是还未登车,突然又被长兄褚白瑜唤住。
她站在车驾前方,回头去看。
在长兄的身侧站有一侍从恭敬侍立,但前面分明还没有。
褚清思浅笑着,因前世那场巨变已经过去,所以即使隔着帷帽的白纱,仍可见其眸光熠熠:“长兄还有何事要说?”
眉眼下沉,褚白瑜眼中的忧心也逐渐浮出:“我之前所遣去集善坊的人并未能够见到拂之,且依陆翁所言,他的状况似乎有所不利,听闻医师诊治过后,只言拂之右手的伤已生出腐肉,有断臂之险。”
女子隐在帷帽后的神色忽滞,精神恍惚。
褚白瑜乘隙劝谏一句:“梵奴,他是被你所伤,你理应要前去候问。”
在长兄的平和下,褚清思也终于言出自己这两日的忧虑与迟疑:“但我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阿兄。”
因为此事,她日夜辗转反侧,心焉内疚。
不论是他的愤怒,或是他黑眸中所流露出的伤悲,都使得她只想逃避。
褚白瑜轻笑一声,温柔安抚:“过则勿惮改,何况拂之他是绝不会对梵奴发怒的,可还记得你与少弱去骊山一事?”
昔年女子曾“不思进学”,与宇文劲一同乘车去骊山看望玄奘法师,归来后却忽然畏惧尚是少年的李闻道震怒,所以数日都不曾去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