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妇人赐观音为字,洛阳权贵几乎都知。
若此时自己被杀,只需将她宣扬成是奉如来意指诞生的观音即可。
随后天下众人都会自然想到杀她之人就必然不会是第五尊佛。
倘能够率先宣扬她是观音,并借此说妇人乃佛,那她的死就会变成是因找到第五尊佛而就此涅槃。
妇人也于呼吸之间就明白,女子是欲先一步利用此流言,转败而为功。
她的阔眉再次飞扬,崔孝身为河南内史,早已与她言过此事,只是至今都仍还在邙山四周讯问,仍无任何思绪。
妇人起身走至堂中央,然后出声玩笑道:“观音难道也想为官?”
褚请思不解其意,故缄口以慎。
女皇将人从地上扶持起来:“吾欲将褚公贬斥去房州做刺史,以惩不轨,以为如何?”
闻见贬斥二字,褚清思紧绷的脊背终于得以放松,褐眸逐渐变得晶莹透亮,是欲坠而始终都含在眼中的泪珠。
她隐下哽声,微躬脊背:“妾以为再好不过。”
或许阿爷只有远离洛阳,远离权力中央,才能够遐龄百岁。
而后,妇人又看似随意的一问:“为何还真的去了,你的身体并不好。”
褚清思闻言,屏息良久才莞尔道:“我从未独自骑乘过八百里之远,还是来往神都与长安,所以才想借此一试,若是平常,阿爷他们必然会禁止,但此次乃圣人之命,他们岂敢违背。”
妇人笑出声:“那是吾想要褚公知难而退,吾知道褚公最宠爱的就是你,所以才有此一举,不过既然去了,可有何感受?”
褚清思摇头,彷佛已经因此行而悔恨不已:“士马疲顿。”
“三四日内就能来往千余里,所走还是险峻歧路,你已胜过洛中很多娘子。”妇人执起女子的手,出言宽慰,最后一步步往营建的高台走去,“与吾一同出去走走,陪吾登高看看洛水、龙门的壮阔。”
*
及至日昳。
上阳宫再次恢复静谧春色。
李闻道敛好疲顿的神色,步入其中:“未能禀命让鲁王伏诛,臣前来请罪。”
又是请罪。
妇人看着殿上被自己当成亲子来宠爱的郎君,笑了笑:“拂之,你与吾说真话,真相究竟如何,你的六艺并不弱,昔日角逐,甚至还是诸多郎君中的佼佼者,且又比褚小娘子先行离开,为何还能迁延一刻?”
面对诘问,李闻道垂下眼眸。
他从容挽起衣袖,袒露出右手。
可见小臂用绢帛裹着。
而帛中央已然被渗出的血迹染红。
第30章 泱泱好乖。
自高台下来,褚清思辞别妇人。
又在宫人的导引下,缓步来至阙门。
随后,从上阳宫阙门登车离开。
在归家的车中,褚清思于铺设的绒席上踞坐,双色相间的罗裙将她双足隐匿。
危机不再后,精神懈弛,几日的奔走与千余里的驱驰所带来的疲困也愈益加重,肌骨的疼痛之感都变得如此清晰。
她伏軾,低垂着眼帘。
心中仍在有所思。
因为还有无数的猜想始终都未有一个解释,而所有的答案,或许只有去到白马寺才能够得以解开。
前进的犊车轻轻晃动,褚清思刚欲休息。
驱车的老翁便开口道:“小娘子。”
褚清思轻叹出声,无奈伸出手,撑着用以凭扶的凭几横木站起。
下车后,她直入家门,朝堂上之人礼敬一声:“大嫂。”
随即皱起眉,阿爷褚儒与长兄褚白瑜依然不在,仍是只有大嫂崔昭在。
而此时已经趋近黄昏时分。
褚清思看向漏刻,脊背忽生出恶寒之感。
因为此刻还是春三月壬申。
未及讯问,崔昭先开口解惑:“这几日来,他们忧心你会有事,本来是欲遣人跟随你身后,但又惟恐会画虎不成反类狗,所以只能每日都去太初宫谒见圣人,我前面已经遣人去请君舅与你长兄归家,观音不必忧虑。”
褚清思循声望向前方,眸中的惊惶似坚冰,然冰虽已碎,却许久都未能彻底冰消瓦解。
崔昭意识到其中的异常,迈出几步,与女子两手相握,此时才发觉其双手如身处寒冬,她迅速命随侍去端来炭盆,而后又继续宽慰:“君舅与郎君真的无事,不然你身为其女其妹,我身为儿妇与妻,岂还会安全无恙的在此谈话?”
炭盆端来,褚清思走至案后,屈膝跪坐。
随着热意入骨,她才终于不再深陷在楚弓遗影之中。
见女子神色渐渐舒展,希望家中能够和睦的崔昭又言:“郎君与君舅已经几日不曾有过言语,待他们归家以后,观音可否从中劝谏一二?”
自那日,他们父子相处俨然如外人,且两人争执是有关昔年的事情,她并不知道其中细节,故而不敢冒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