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害怕吗?”
褚清思摇了摇头,随即又点头:“我并非稚童,阿爷、长兄与阿兄...你们都身处其中,我刚来洛阳时就已经知道,所以我不怕。”
“若阿兄是想问我,见你杀人是否会害怕,又是否会疏远你...”
李闻道屏息,忽又觉得可笑。
他所怯弱的,眼前之人是如此轻易的说出。
褚清思很安静的
在说。
“阿兄教过我的。”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5]”
武氏即位为帝,便是君。
天下大势,不能挡。
曾经的天子李芳都畏惧女皇至此,自请幽禁在高宗陵墓之中,又要臣如何呢?
她仰起头,一双褐眸在昏黄的室内更加波光粼粼:“我只是害怕阿兄会受伤。”
李闻道垂眸,若有若无的视线望下去,女子抬头的同时,自胸前垂落的腰裙,黄白相间、镶联珠纹锦褾的腰裙也变得显眼。
他单膝跪在地上:“我无碍。”
看见男子眉骨落有血点。
褚清思抬手,用指腹小心拭去。
而李闻道却看着她左手不言,纤细的手腕被白色的佩巾裹着。
褚清思下意识要收回手。
李闻道察觉到女子的意图,伸手去抓,最后握住了一截手指。
男子沉下眉眼,握着她的左手,然后单手解开佩巾,很缄默的看着血珠以最缓慢的速度流出。
褚清思往回瑟缩了下,未能成功。
忽然,肌肤便似被舔.舐,麻意开始四散。
血入口喉,李闻道嗓音也变得暗哑。
“倘若知道泱泱在这里...”
“我便不杀人了。”
褚清思一怔,眼前闪过白光,她看到男子坐在家中堂上,曾笑着说一生都从未筮卜过的他却在一遍遍的占卜。
僕从以死劝谏也无用。
及至一个妇人的出现,他才缓缓抬眼,漆眸中的懊悔与偏执化成一滴眼泪落下:“我不能看着她死。”
第18章 晋江独家【三合一】泱泱知道我们如今……
渗出的血珠被灵活的口舌卷走。
女子皙白无瑕玷的手腕上,很快便只剩下一个小红点。
上面还有湿濡的痕迹。
那极少的腥甜在口腔中缓速漫开,后被口涎稀释,李闻道喉结微滚,又顺其滑入喉中,女子下意识蜷缩手指的行为,也使他终于察觉到此举的越界与失当。
男子拾起理智后,不疾不徐的直起挺拔的脊背,握着女子细弱的手腕,另一只手将散落在地上的佩巾捡起。
其神色自若,丝毫不为前面之事怀有愧色。
人性本就是卑劣的。
他坦然接受自己内心的不堪。
所以,他犹不悛改。
她也应该害怕自己,而不是害怕他受伤。
因为他在问出那句话的同时,心中所想的皆是...倘若她果真说出害怕二字,那他便会将人一直关在这间殿室之中,看女子如梦中那般跪坐在自己面前,仰头饮泣。
一双褐眸如小鹿可怜,泛着粼粼水光,凝有雾气。
他会弯腰,俯身用指腹怜爱的抚摸着她淌满眼泪的脸颊,低声笑着一遍遍的询问:“泱泱如今还是怕阿兄吗?”
直至眼前之人终于呜咽着说出不害怕几字为止。
猎物为何要来心疼猎人。
李闻道将其手腕重新裹好,简单一系,自己心中那些不能为人所知的阴私也再次被有意隐藏。
他又是女子心中那个宠爱她、教导她的兄长。
众人眼中的君子。
其声音也随着凛然:“哪里来的伤?”
颅中的画面一闪即过,闻见男子清冽如泉水的声音,褚清思才终于如大梦初醒,而重生至今,好像男子还从未在她的前世记忆中出现过。
故而她始终都以为前世自己与男子未曾修好,为不再留遗恨,所以才会在庐舍与其主动说话。
这是第一次。
也是第一次看见没有自己存在却与自己有关的记忆。
为何...会如此...
李闻道就地席坐,与其对面而视,未曾得到她的回答,他也只是伸手去轻轻拂过女子颊边的那弯如月的斜红,声音中带着落寞,犹如躬身教导、养大的小妹开始不与自己交心,但又轻轻笑道:“不能让阿兄知道吗。”
褚清思摇头,望着被佩巾裹住的手腕,随口回答:“今日抱竹简的时候,不小心被简上的竹刺所扎。”
言毕,室内许久都没有声音。
四周忽然变得寂静,褚清思有些无措的抬眼。
男子的视线不知何时已半垂,唇畔的笑意也彻底消散,落在她脸颊的手不动声色的收了回去,随即长指轻轻敲着女子的指腹。
他嗓音冷冽如冬日朔风:“何时学会的撒谎?”
左手指腹上还有血点。
几处血点分布均匀有序,只能是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