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清思越过灯火煌煌,看着被隔绝的宫室之外:“陛下,外面所站着的朝臣都是不满足的。”
都是在第一次宫变中未能得到多少利益的人,因为崔仲及与其交好的那些所谓旧臣分走了大部分的权力,阿兄及裴居文、宇文劲等人若是没有切身参与宫门之变,并且首先拿到玺绶,再加上独孤良身为武将性情太急躁,否则也极有可能被崔仲直接摒除在外。
如阿兄所言,崔仲及其门生是一群最会坐收渔翁之利的人。
在洛阳的人承担着最多的风险,而他们在长安只需要唇齿一碰,赶在最后一刻出现,然后分走最多的利益,凭何?
凭他们口口声声所宣称的自己乃先王旧臣吗?又有何人会服?
所以,她只需要邀那些对此感到不满的人共同谋事,将鱼肉重新摆在刀之下,俎之上,再次分食,无人会拒绝。
以为女子是只身前来的女皇听到还有朝臣在外面,狐疑地往门户而望。
褚清思朝南面走去,将宫室的门给打开,看着已等候良久的朝臣,笑着颔了颔首,随即侧身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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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崔牧出现在东宫的那一刻,负责卫戍的左右率卫看到统领自己的长官变成他人手中的一颗头颅,将要拔刀的手顿住,表情无措。
随后,有两名内侍愈走愈近,手中还举着立人铜灯,为身后的男子照亮。
刚从独孤良所伏兵的阙门而来的李闻道看到眼前情景,不用多想便明白这些率卫已被崔牧手中的头颅给震慑。
他扫去一眼:“太子呢?”
左率卫并不清楚当下的情况,自己未收到任何命令,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因太子妃迟迟未生产,所以太子回燕寝了。”
李闻道迈步往储君日常所居息的宫室。
崔牧也依旧坚持不懈地随身带着两颗血淋林的头跟随。
于是宫人、内侍皆战栗地迅速避开,缄口不敢言,惟恐祸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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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照刚宽衣欲沐浴,便闻见浓烈地腥气,他以为是崔丽华生产所致,故未多心,然须臾便有人推开他燕寝的门。
血气直接扑鼻。
太子照皱眉欲怒斥。
可还未出口,两个不明物先从外面滚入,一直滚到他的脚边,而后他得以与一双眼睛直接对视,那束于头顶的冠发散开,沾染鲜血。
是他左右率卫的将领。
再抬头,血迹早已在地板上绵延一路。
太子照又惊又惧:“何人在此不敬!”
等看到人,愈益恼怒,是被臣属所戏弄的恼羞成怒:“崔牧!你竟敢杀吾的左右率卫!吾真不该听太子妃之言,将你再调入三卫!”
有能僭越储君的时机,崔牧自不会放过:“殿下还是先担忧自己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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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闻道静立在殿檐下,望着远处的上阳宫,默认了崔牧的所有举动,包括恐吓储君。
崔牧既要表现自己的有用之处,何必阻止,何况一路走来,有随时随地拎着脑袋的崔牧在旁,确实事半功倍。
注意到宫室内的动静,李闻道瞥去。
直至崔牧口无遮拦,愈发狂妄,他露出厌恶之色,踱步到门前,视线落在地上的血迹,语气轻浅:“太子谋害长兄、储君,陛下命我来拨乱反正。”
太子照一听是母亲的命令,脑中犹如群蜂齐鸣,直接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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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躺卧在榻上开始生产的崔丽华全然不知外面所发生的事情,于撕裂的痛苦及喊声中,刀柄击打在盔甲上的声音彷佛也不那么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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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个朝臣先后入内,一起伏拜在清凉殿中,宽阔无比的宫室也毫无逼仄之感。
在礼部担任尚书的梁文冶率先请命道:“先太子询被太子照谋害而死,还请陛下为其平反,追封并重新迁陵,再处置对长兄、储君怀有不恭、不臣之心的太子照,如此才能安抚臣民之心,教化臣民遵从周礼。”
女皇也很快有所应对,展开手臂,撑在凭几上,一个统御四海的帝王即刻显于眼前:“吾可以追封佛奴,但你们想要吾如何处置太子照。”
李询赐死后,并未被废太子之位,追尊并不难。
梁文冶不言,是其身旁的御史宋简言道:“太子照自然是不能再为储君,否则百官也不愿臣服。”
女皇发出直击他们灵魂的一问:“那你们觉得何人应为储君。”
妇人笑意不明地看向卧榻的李见音:“她吗?”
众人抬头,这才发觉宫室内还有一少女在,噤若寒蝉之下,逐渐明白女皇是何意,毕竟之前宫室内就只有褚观音在,女皇不会无故说此话。
于是他们纷纷看着女子,欲要一个解释。
女皇笑得更为肆意。
因为这便证明女子没有向这些吐露她所谋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