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沉默已代表一切。
妇人再次叹气,又接着询问:“那你为何要将他放在如此重要的一个地方,他是有何功绩,还是才能突显,亦或是..孝廉?”
最后孝廉两字,妇人是含着一声讥笑说出口的。
太子照就像是个被父母检查学习的学童,他自知母亲既然能够知道东方余的情况与升迁,必然也能够知道其他,所以不敢再隐瞒:“这人是崔内史所举荐的,听说他任中郎将期间,尽职尽忠,所以臣才擢其为左骁卫将军。”
妇人试图循循善诱:“那李利风、单于尉、陆睇及陈有善几人如今都在哪里,从前是何职位,现下又是何官职。”
太子照皱起眉头,看着明显轻松了很多:“臣对这几人并不清楚。”
转瞬,他又听母亲忽然问起自己的太子妃:“崔氏的身体可康健了,腹中孩子应该无碍吧。”
太子照拱手:“精神已比之前好转,孩子也无碍。”
可母亲的诘问逐渐尖锐:“为何吾刚把那孩子接到身边,崔氏就病了,可是对吾此举有所腹诽,她舍不得那孩子?还是不满吾追封崔盛儿?”
那个孩子又并非崔丽华的亲生孩子,岂会不舍。
夫妻是永远都分不开的利益体,太子照为崔丽华在母亲面前说尽美言:“臣六月大病一次,她尽心为臣亲尝汤药,多日劳累才会如此,病榻之上还常与臣说庆幸有二郎在,能够代我们在陛下身边尽孝,至于追封大崔氏,此乃国事,。”
昔年他的发妻是妇人亲自给赐死的,还死得那么惨,如今又重新追封,连他
都不知道母亲究竟要做什么。
难道真的是想立皇太孙,所以要让这个孩子有个太子妃生母。
自己提醒如此明白,见次子依旧是一副未开智的模样,与长子形成鲜明对比,帝王失去缓缓教之的兴致:“你对自己的妻子了解几分。”
太子照不解,未敢随意回答。
暮年教子,妇人从未觉得如此疲倦过,以致声音也逐渐变得无力:“你可知宫中禁军都已经被她崔家给渗透了大半,其中仅是知道的就有七位中层将领为他崔氏所用,李利风等人便都是,包括你亲自擢升的东方余,那夜若非鸾台侍郎先到,吾的命是不是就没了。”
太子照惶恐地迅速伏叩在地:“阿娘,照绝无此心!”
他与崔丽华,崔丽华及崔氏一族所行之事,在外人看来就是他做的。
妇人抬手制止,命其不必伏跪,语气温柔和善:“你是吾的孩子,吾知道你的孝顺,吾也当然知道你无此心。”
她耐心教诲:“你与崔氏是夫妻一体,吾也能理解你们很多时候的同心协力,故吾从未真正生过你的气,可身为一国储君,所有决定都是被她引导着做下,许多事情甚至连你都不知道,吾要如何放心将天下交予你。”
太子照开始认真思考,崔仲、李闻道等人谋策宫变,自己毫不知情尚可理解,可崔孝、崔牧是他的妻父、妻兄,自己连半点消息都不知道。
直至事发多日,崔孝将东方余推到自己面前才得以知道原来那夜崔家也政变了。
他那个同室而居、同榻而眠的太子妃又到底欺瞒了自己多少。
“据吾听说言官杨致也与崔氏有关系,原本属于帝王的刀剑及口舌都被崔氏所掌控,为她所用。”妇人站起,慢步走到殿上,望了眼他着急伏拜时弄乱的衣服,伸手为其整理着袖口,“你以后是会成为帝王的人,对这些胸中都要有数,吾如今也有心无力,又还能再看你几时。”
对自己素来严厉、不喜的母亲突然显露出慈爱的一面,太子照深深作了一揖:“儿明白。”
妇人笑着点头,摸了摸他的手臂,转身走出甘露殿。
虽然自己权力不比从前,但赐死崔丽华不算难事,只是当年仅仅赐死一个崔盛儿就让他吓得没了半条命,倘若真的再赐死一个崔丽华,这个儿子大概也就彻底废了。
且她已经经历过一次政变,有些手段自然不能再像从前那样。
纵使崔丽华的权力是从她这里分走的,可崔丽华在其中的作用并不大,自己之所以没有把她放在眼中,就是因为太子照畏惧身为母亲的自己,即使要他废除崔丽华也不敢不从。
还有..她想看一看。
看看这个儿子手握权力后,到底会如此处置自己不安分的妻子。
第99章 不要骗我。
在夏日,河西地区的黄昏会持续很长才进入黑夜。
阿史德利在裴家用完夕食的时候,阳光有余晖,堂上仍有光亮,于是他临时起意带着阿史那鹄、贺鲁延提前出发,去找昔年曾一起跟随他大父阿史那贺一起征战过的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