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的,骨子里的血在说他们来自那片孕育无数猛禽和勇士的原野。
即使见到了阿史那鹄,阿史德利仍有着一丝清醒:“可我们手中无兵,根本就不可能与阿史那温争夺王庭。”
李闻道微垂眼,一只手拿出何物放在了案面。
他轻叩此物:“我可代天子同意借你们三千兵与五百战马。”
贺鲁延认了出来,那是半边虎符,是中原用以调兵的东西。
褚清思未出声,安静观察着堂上二人的表情。
这是一场以小搏大的博弈,而这些兵马就是必须要付出的筹码。
在战争中厮杀多年的阿史德利始终保持着警戒之心:“我想鸾台侍郎应该不会无故借我们兵马。”
李闻道抬眸,笑望过去:“若我说要你们就此北面称臣呢。”
*
太子照战战兢兢地跟随在母亲身旁。
亦步亦趋,如往昔。
不过从前尚幼,跟随是因为幼崽眷恋母亲。
如今眷恋之情荡然无存,完全是因为恐惧。
为减少政变的影响,被人说自己不孝,更为了向母亲表示自己并无不臣之心,他黎明时分起来后便一如既往地穿好衣,来到母亲的寝门外问安,询问昨日母亲的身体情况,随即便要离去。
可今日,母亲却突然要见他。
一路走着,他们来到了甘露殿。
太子照观察着母亲,自长兄被赐死,母亲便不再来过这里,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母亲心中始终都没有忘记过长兄。
然现在观其神色无恙,难道是终于释怀,终于不再怀念。
妇人转身爽利,挥动右手,广袖也随着被拂动,才在案后坐下:“照可还记得往年在甘露殿的事情。”
见母亲已然跽坐,太子照才敢席地而坐。
宫人站在君王与储君身后两侧,举起腰扇送风。
甘露殿中发生过太多事情,太子照一时不知道母亲询问的究竟是哪一件,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所幸妇人也并无怒意:“那时你阿爷身体开始不好,留你长兄独自一人在长安监国,而吾带你一同来了洛阳。”
太子照终于敢回应:“记得,那时惠还小,阿仪也刚一岁,陛下担心我们给长兄捣乱,所以将我们都带到洛阳。”
然后,他便无话可说了。
妇人对此嗤之以鼻,那年自己只带了照这一个孩子,不知他是从哪里记得惠、阿仪也去了。
因为次子照身患寒疾,尚未完全痊愈,她忧心宫人、医工不会尽心,所以自己执意要带在身边,亲自照顾,为此车马走了三日才到洛阳,身心俱疲,可也不曾后悔过。
她无意说这个,只说:“当年你六岁,就在这里,就在这个位置,你与你阿爷说‘照长大了也要监国,为阿爷分忧,不让阿爷再被头疾所困’,你阿爷笑着应允说好。”
太子照慌张地抬起头去看帝王的表情。
那时,母亲居然听见了。
比起母亲对长兄和小妹的偏爱,阿爷对他们几个孩子都很好,而母亲绝对不允许别人觊觎长兄的东西。
长兄待他们三个弟妹也很好,可在自己看来不过是施舍,他一个人占据了母亲所有的爱,又假惺惺地来对他们好。
太子照逐渐清醒过来,迫切解释:“照当年不知监国是何意,所以才口出妄言。”
分明是炎日,他却感觉身处坚冰之中,因为...因为长兄死之前也是这样,也是这样与母亲笑着回忆往昔,没多久就被赐死。
妇人仍然只是笑:“如今你也监国了,觉得如何。”
太子照一字一句都反复推敲想过才敢说出口:“照愚钝,没有长兄聪慧。”
监国后,他才隐隐意识到为何母亲看自己总是如看。
妇人笑而不语,没有否认,这个儿子的性情她身为母亲是最清楚的,也早已习惯,或者说是放弃。
毕竟她有三个儿子,而长子最聪慧,其余两个儿子自己教导过,他们却不能开悟,再加上以后毫无可能成为帝王,所以也就算了。
现在却不能了。
即使再蒙昧,她都需要耐心引导。
妇人叹气:“东方余这个人,你可认识?”
太子照心中骤惊,立即就想否认。
而洞察所有的帝王已经赫然出声:“听说你在三月就将他从中郎将擢升为了左骁卫将军。”
太子照绝望应答:“是。”
妇人是目光骤然冷下,但又抑制着没有表现太明显,至少语气仍还带着一点母亲的蔼然:“对他,你可有所了解?”
太子照:“...”
东方余就是政变那夜的出力者,事后经崔孝举荐升迁。
宫变已然发生,自然要对这些人有所施恩,如此才能保证自己监国后的政权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