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清思没有否认。
因为是她谏言崔丽华,从而使得宫变发生在今夜。
若是真的依照崔家的谋划,这场宫变是在冬十一月朔,但唯一的问题便是将会迟于崔仲他们。
李闻道变得静止,低声问:“为何。”
褚清思不再缄默,直言:“崔丽华允诺我更多的权力。”
得到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李闻道重新开始动:“我问的是为何不告诉我。”
褚清思再次安静,好像这个问题的答案无关重要。
可这对李闻道来说并不是:“你也还是不信我。”
他又问:“你爱我吗?”
褚清思纠正他:“阿兄,这并不冲突。”
李闻道倏地停下,彻底退出,然后把人放在卧榻上,就此姿势将双手撑在其身侧,黑眸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执拗地要一个答案:“我要听你的回答。”
从那次流言过后,女子就变了许多。
整个人都更加沉郁,连他都开始很难猜到她内心的真正所想。
他只是畏惧,畏惧这件事是否也已经悄然发生改变。
褚清思与男子相视,清眸渐渐平淡如水,说出了事实:“我爱阿兄,但我依旧不会完全信任阿兄。”
她不会、绝不会再把自己的性命与以后都交给他人。
看着她,自己也不好受。
李闻道与其商量:“先做完?”
这是人之大欲。
褚清思点头同意。
做到一半就不做是最难受的。
...
“我理解你。”
“毕竟我也有很多事未曾提前与你说。”
“但有一事..能不能不要变。”
褚清思裹着大氅,坐在地板的软席上,眼睛看着在四处收拾的男子。
他先是去卧榻边,将已乱成一团的被衾弄平整,这是因为她后面受不了想要往前逃离却被身后的人抓回。
还有筐箧。
李闻道走到西面,用绢帛擦去筐箧上面被女子坐过的痕迹:“爱我这件事,不要变。”
褚清思稍愣,看了他的背影许久,才用很轻的鼻音嗯了声。
李闻道捡起脏了的一张坐席:“泱泱。”
他走到女子面前,弯下腰:“能不能吻一吻我。”
褚清思用手抚摸着男子的轮廓,扬长脖颈,吻在面前这张薄且凉的唇上。
她突然停了,手指抚过其耳后,随即看着指腹上很浅的一块血迹:“阿兄杀了人?”
李闻道眸色晦暗,他想起自己杀死支迦沙摩的时候,女子与他发怒的事情。
褚清思在他们弄脏的坐席上擦了擦:“不净。”
荀子说,之所以暖衣饱食,是‘孝弟原悫,軥录疾力’之故。
而李闻道觉得是他自己主动之故。
他手掌压在其颈后,直接俯身去索取,扬眉笑道:“不净也做了。”
吻完,他又继续去收拾。
二人太久没做,都有些不加节制。
静下来的室内,少焉又响起李闻道疏朗的嗓音:“今夜的行动是被迫提前,太子照不愿参与其中,生出告密之心。陛下也没有与我说什么,只是不解我是她昔年亲手所扶持的,待我如亲子,君臣已将近十五年,为何我也会倒戈,我说‘为了陛下身后灵魂有庙可依,为了陛下不覆吕氏之辙’,她便不说话了。”
褚清思想起前世的宫变,妇人同样问了这个问题。
她也礼尚往来地开始陈说:“从前在长安,阿兄曾经说过在汉魏时期就有人发明过一种可用于灌溉农田的木车,名曰‘翻车’[1],将其放置于水流之中,便可以永远转动。”
“我觉得我就像是一架翻车。”
当妇人说她们很像的时候,她心中想的是自己以后的结局是否会比妇人更加不堪,但她又觉得只要能够把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至少活着的时候能决定自己的命运,直到死都不会太难堪。
“有时候我觉得很累,很想要停下来歇一歇。”
“可我知道,我停不下来的。”
他们都停不下来。
停下来,就会死。
她一开始只是想要让父兄好好活下去,后来她想为他们复仇,如今她想看看自己能走多远,是否会比译经走得更远。
她想知道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阿兄。”
“希望我们能殊途同归。”
褚清思太累,不知道是做了太久,还是今夜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她将头埋在屈起的双膝上,长睫煽动几下便安静不动了。
很久之后,一个吻落在她眼上。
有人在呢喃:“若不能同归,我便改道而行。”
*
女皇不同意禅位,仅同意退居上阳宫。
这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那夜在仙居殿,分明都已经谈好。
女皇笑道:“吾身后之事,确实不能够尽数掌握,但如今吾既还未死,又岂有让位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