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良、裴居文、尉迟湛等高级将领卫戍洛阳宫城,就是保护妇人的安危。
宇文劲曾在河西与吐蕃等外邦交战,依崔仲所言,守卫是妇人的大周。
甚至连魏通都在尚书省担任官职,在洛阳为妇人所用。
包括他自己在内。
他先是天官郎中、凤阁舍人,后是秋官侍郎、鸾台侍郎,十余年内奉命亲自解决了很多诸侯王,皆是李氏诸王,其中还有很多所谓先王的臣。
无疑,他会是最先被踢出权力场上的那个。
在独孤良要忍不住拍案争辩的时候。
四下寂静的甘露殿忽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动静,似剑刃掉落,又似头颅落地。
李闻道将酒樽放在案上,在朝中与人同事从来都是隐藏情绪的男子,此时难得表现出很明显的愤怒:“崔公是否太激进了,陛下是太子的亲母,是高宗皇后,若是如此做,太子乃大逆,而事长奉亲是国家大节,倘身为君的太子都触犯了,那日后即位要如何治理天下,朝廷又应如何教化庶民,要他们也来遵守?
“君行,下才能效。”
他笑道:“何况陛下若是沦为逆臣,太子便是逆臣之子,该以何身份承继帝位,太子所得帝位也将不合礼法,那坐在这里的你我亦是逆臣。”
正愁不知该怎么应对的太子照见有人与其争锋,心中大喜,立即迎合:“李侍郎言之有理,陛下是吾的阿娘,吾不能行不孝之举,为天下所效行。”
独孤良也还是忍不住驳斥一句:“自大周立,王土之上皆为大周民,皆为大周臣,真正的纯臣早已在黄泉之下与先王会面,崔公是吗?”
所有人都与妇人无法完全割席。
就连太子都改了姓,两姓姻亲还少吗。
与崔仲交好的杜岭立即出言维护:“独孤良!你出言不逊!”
看似是长安的人想与洛阳的人割席,为先王鸣不平,心中对先王始终“矢志不渝”,实则不过是以崔仲为首的人想将以李闻道为首的人彻底隔绝在刀俎之外。
崔仲等人席坐一侧,李闻道等人席坐一侧,从一开始就泾渭分明。
独孤良虽是独臂,但拔剑速度依旧不减,甚至比常人还要更快。
四周的气压骤降,曾经“志同道合”的一群人开始为各自的利益而分裂。
在君王宫室,在君王仍还在的情况下,见利刃,这是对皇权的一种漠视。
太子照在暗处的双手紧握,对此感到屈辱,可不敢说什么。
他不是长兄,也不是阿娘,更不是阿爷。
这些臣都不将自己放在眼中。
崔仲看向李闻道,示意其约束一下独孤良的举止。
然男子稳坐案后,耷拉着眼皮,对这些全都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独孤良是武将,为避免局势发展到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地步,崔仲先行管束自己能管束的:“拂之和独孤将军所言也有理,还是听从太子所言,大家都先归家休息,时日还长,不争这一朝一夕,往后再慢慢商议,独孤将军又何需以剑刃示人。”
面对他们的主动示弱,李闻道这才掀起眼,慢悠悠地开口,为独孤良辩道:“如今尚在商议阶段,有所摩擦也属正常。”
独孤良收起剑,然后向太子照请罪。
最后,因双方的争执不下,谈话无疾而终。
杜岭、陆谦先行离开。
崔仲起身后,停留片刻,专门等着男子:“拂之不像是元隽的学生。”
元隽是褚儒的字。
李闻道语气谦逊:“陇西郡公仅是指导过我一二,我不敢自称是其学生,不过崔公也不像是纯臣。”
见男子突然如此咄咄逼人,性情突变,崔仲噎住,勉强一笑就走了。
太子照目睹这副场景,思考少顷,主动上前答谢:“刚才多谢鸾台侍郎,否则吾还不知要如何收场。”
李闻道稍垂眸。
太子照再无能也清楚崔仲的真实意图是想要把权力悉数揽入怀,如果他以后不想受制于崔仲,不想做那块被分到体无完肤的肉,想要成为父母那样把驭臣之术发挥到至极的君王。
那就必须要让参与进来的人越多越好。
一人无法阴阳调和,几人却可以互相制衡。
他要的就是太子照将自己当成抗衡崔仲的那股势力:“殿下是君,我们既为臣便应为君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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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男子已议完事,等在宫室外的太医令叉手行礼。
李闻道在阶前停下,向下睥睨:“她的手腕如何?”
太医令:“虽然并未伤及骨骼,但还是牵扯到从前曾有过损伤的几根筋,疼痛自不必言,需用心休养,右腕近两月都不可再有任何劳作,不可用力,否则以后恐都无法再恢复,需用左手进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