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良率着士卒整齐走在通往仙居殿的宫道上。
褚清思已立于阙门之下、甬道的中央,等待着他们的走近,然后说上一句:“长安郡公执剑杀了汉寿王妃。”
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
恃宠而随意杀死王候之妻的崔如仪无疑是罪不容于死,他们可以以此为理由让自己的宫变合理,摆脱乱臣贼子的骂名。
更重要的是还会使她远离困境,变得安全。
杨致乃中层官员,不仅是言官,还是近日朝中极力抨击她欲效仿赵高行事的主要官员之一。
崔丽华会见其妻,是要以她祸乱朝政为由发起这场宫变。
那样,她只有死。
君侧之恶人是宫变的唯一理由。
而她绝不要成为这唯一的理由。
独孤良不好意思地挠头,笑也质朴:“褚昭仪,此事还需要跟李侍郎说,某只管进攻杀人。”
曾在战场上以一挡百的独孤良也精通斥候之事,耳力极其灵敏,他突然微微侧头,像是听到什么声音,在其余人都还毫无所知的情况下,率先一步向旁边退避。
刚解决完太初宫的事情,李闻道负手走来,其余人跟随在后。
他很远就看到士卒于甬道中央伫立不动,剑眉拧起,心中已然有所动怒,声线被带动着往下压:“为何滞留在此。”
听见熟悉的声音,褚清思默然无语。
怎么会是他。
崔仲等人筹谋的时机不在今夜。
独孤良见这位褚昭仪突然不言,于是只好代为开口:“褚昭仪说长安郡公杀了汉寿王妃。”
而此时,士卒也从中间分开,分列两侧,让中间可以通过。
李闻道循声往前看。
顷刻,二人对上了视线。
女子未搭披袄,仅有单薄的披帛绕。
只是他们没有时间促膝长谈,当下必须要尽快去仙居殿,结束一切。
朝夕相处数千日,他几乎一瞬间就明白此意,看着女子,以公事公办的语气问道:“尸体在何处。”
褚清思敛起疑惑,迅速配合回答:“临洛水的高台之下。”
无需命令,独孤良立即就遣了几人去往那里。
李闻道看了眼离开的禁卫,然后又问:“崔如仪如今在哪里?”
褚清思想起那个背影,唇畔泛起浅浅的笑意:“应该在仙居殿,他需要求得陛下的庇佑。”
李闻道瞥向右侧:“独孤将军。”
独孤良举起唯一的手,向士卒打了个手势:“某这就去。”
宫变的理由已经递到他们手里,褚清思当即就准备先行离开去甘露殿。
岂料...
“褚昭仪不一起?”
褚清思对上男子含笑的视线。
*
独孤良遣去的士卒很快就将郑灵的尸体找到并带回,听说那时女皇的人也刚好到那里,欲带走尸体。
而崔如仪不在仙居殿。
李闻道命人在上阳宫四处找寻,随后不见踪迹。
独孤良也亲自率人去找。
若无崔如仪,他们的行动就是触犯君权,忤逆天道。
褚清思站在甬道上,等待着将人找到后与女皇的对峙。
就是在这时候,
她见到了崔丽华。
她垂了下眸,主动行礼:“太子妃。”
崔丽华颔首笑应:“褚昭仪。”
得知鸾台侍郎这些人已经拿到玺绥前往上阳宫,崔丽华就知道他们崔氏已无可能成为太子夺权的最大功臣。
但事已至此,她还必须为以后谋划。
毕竟她仍是太子妃,是太子的妻。
刚才的宫人也匆匆来到甬道,向她们低头行礼后,走至其中一人的身旁:“刚才我已遣人去请医工,昭仪先医治。”
崔丽华这才看向女子的右手腕。
褚清思朝崔丽华微微点头致意过后,往最近的宫殿走去。
崔牧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察觉到二人之间那细微的异样,眼睛转动,思考片刻,来到从妹崔丽华的身旁,低声问道:“褚昭仪她是不是都知道了。”
听到从兄的话,崔丽华再回想女子的言行依旧如常,还有父母对自己的教诲,不由陷入沉思。
昔日离家前,阿爷要她行事谨小慎微,动不失时,对帝王身旁之人也必须要谦逊礼让,不可再如在家中时,举止言谈都毫无约束。
她闻言,自是不以为意。
她出身豪门,所享用的事物皆是众人双手捧到自己面前的,自己也即将成为太子之妻,成为“君”,为何还要向君王以外的人低头。
哪怕是那个被万民所敬仰的褚观音,纵使她曾经是名相之女,比自己还更要尊贵,但如今也不过是一个罪臣之女。
可是,阿爷忽然提到崔盛儿的死。
她丈夫的发妻。
那个楚王妃,那个理应是太子妃的人,那个愚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