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人先她一步如此做了。
褚清思微微仰头,一双清亮的眼眸看着面前的人。
男子鸦睫半落。
原先还将她扯痛了的长指正在用指腹上下轻抚着自己的左耳。
只是一举一动都那么缓慢。
眼底也全然没有之前的阴翳。
似乎因为她的吃痛都一切消散了。
褚清思此时轻声道:“你又不是与我有血亲关系的阿兄,我如何行事与你何干,莫说一个少年,即使我豢养男宠无数,只要我喜乐无恙,就算是离世的阿爷与同胞长兄都未必会因此对我言重半句。”
李闻道停下抚其耳的动作,长眸稍眯。
沉默片刻,他垂下揉的手,重新背向身后,而眸中倒映着女子前面被自己不慎扯红了的耳垂:“褚昭仪昔年也算是我亲自所教导出来的,如今你品行不端,如何与我无关。”
褚清思眉眼含笑,唇齿清晰的反诘:“即使李侍郎曾经教导过我先秦百家,但那又如何呢?”
一句“那又如何”,尽显贵族娘子的自傲。
彷佛无论她做出何事,都是天下至理。
不用去顾忌他人的所思所想,不被万物所束缚。
李闻道忽顿,嗓音带着落寞的质询:“我只是教导过你先秦百家吗?”
而后他眉峰轻挑,逐一说出几个地理名:“在河西、安西、长安、洛阳...我教导你的还不够多吗。”
褚清思深吸一口气,颅中最先想起的就是伊州牧马场,心中也开始惊惶不安,畏惧男子会将那些事情在帷幔之外说出。
大风在猎猎作响,危机也宛若早已掩藏在其中。
望着她充满警戒的眼神,李闻道轻嗤着笑了声,扫了眼那名少年。
复又敛眸笑看女子,他语气轻松,低声言道:“那阿兄就等泱泱玩够,毕竟陇西郡公收下的是我的《通婚书》。”
褚清思长颈微动。
随即,李闻道直接迈步与其擦肩而过。
待人走远,褚清思屏起的那口气才彻底松懈。
可...在龙门闻到的那股气味再次短暂的充盈鼻腔,虽然嗅觉被狂劲的风夺去,但人一走动也能察觉一二。
居然比那时更为浓烈,除此之外还夹杂着淡淡的清香。
唯一不变的是依旧消失得很快,并且也没有足够的时间让人去分辨那是何气味。
她未多想,看向少年的同时,徐步走到仅有两三步距离的车驾前:“归家吧。”
刘虞闻言抬起低垂很久,久到脖颈发酸发痛的脑袋,刚好看到女子弯腰登车,然后他疾步过去,站上车辕,驾车直往前方的长乐门。
前面他也只隐隐听到褚昭仪说的那两句“你又不是与我有血亲关系的阿兄”及“那又如何”。
而男子所言的,实在太小声。
就像是有意不让旁人听见。
*
车驾即将要从长乐门出去的时候,坐在车中的褚清思突然反应过来那股气味是什么,迫切地拂开车帷。
其身体离开坐席、凭几,向车外前倾,头及肩几乎都在外面,眼睛望着走在宽长甬道中央的那道挺拔宽阔的背影。
龙门以及刚刚都是鲜血的腥味。
她抓着车轼,欲要喊停车驾追下去。
但在深思过后。
在想起女皇之前对自己所说的那些话后。
理性居于上风。
最终还是松开了所抓的横木,重新跪坐回原处。
*
利器不入帝王宫室。
李闻道在上陛阶时,就已单手将腰间佩剑解下。
刚解开,人也已走到集仙殿外。
他看也未看,直接伸手往旁边递了出去。
低头垂手的寺人也迅速举起双手接过剑,并恭敬道:“圣人让李侍郎直接入内即可。”
早在男子入长乐门那一刻起,便有人前来回禀过了。
李闻道淡瞥一眼,稍颔了颔首,便未有任何犹豫的阔步走进殿堂。
女皇就坐在北面绘有精美纹饰的一座四方屏风前,左右皆是跪侍着的圆领袍宫人。
虽然她是帝王,但毕竟也是一个女人,心中更加很清楚若要保持政治的清明,必须男女有别、君臣有别。
也因为她在宫中有男宠,知道那些忤逆之人是如何口诛笔伐自己的,所以对于召见他人就更加谨慎,不愿让自己手中的权力沾染半点。
取悦身心之用的男宠与为权力路上的谋臣,妇人分得很清。
遂在宫室会见朝臣的时候,若气候暖和便会在宫室之外,但无论如何,身边也总会有宫人随侍,并有所距离。
且她身边所用之人大多是女性,除了悦目,更多的就是行事的方便。
李闻道抬手,微弯腰:“臣来向圣人复职。”
女皇笑道:“先列席入座。”
李闻道挺直脊背后,朝西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