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马匹最终都要输送天下各州。
良马虽多,但未必全能调用。
褚清思若有所思:“可用的有多少。”
昔年开国,朝廷深受马匹匮缺之痛,为此还不得不向突厥称臣才前后得良马两千余匹,成功定天下以后,迅速发展马政,并将所继承的隋马匹三千余匹作为种马,从赤泽岸迁徙至陇右道的牧马场,以进行繁殖[2]。
随后八年内,西域又朝中原陆续献大宛良马共四千匹,至此才真正缓解了开国初期的马政困境,以致天下牧马场最繁盛的时候有六十余所。
牧马场中的马匹也不仅仅是战争所用,其中还有驿马及各官署所用的官马。
郭简又面朝女子行礼,粗略估算:“将种马及要送往原州、灵州的良马减除,还有两百余匹可调度。”
因极少有战争发生在伊州,多是灵州、夏州、凉州、瓜州等地,故而此处牧马场的所豢养的良马也多是向外输送。
陈述毕,见堂上二人皆不再开口。
郭简谨慎出言以作劝谏:“李侍郎、褚才人奔走一日一夜,不若先行休息,居室已收拾妥当。”
李闻道颔首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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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日昳,所遗留在庭州的随从人员也乘车驾马追逐来此。
但同时到达的还有从洛阳方向来的车马。
褚清思沐浴更衣后才去与其会面。
然刚走出门户,还未走下宫室前杨木所制的台阶,很远就看到那片,有一儒雅之士在向圉人询问驯马的技能。
她阔步走去,而后在几步之外站定,双足并立,稍躬身,双臂高抬,崇敬有礼:“与高将军已一年未见,高将军依然精神矍铄。”
高枭拱起双手:“这还需要多谢褚才人的推举。”
随即他熟练的谈起来之前的见闻:“我还身在洛阳的时候,女皇就已看过褚才人从庭州快马飞递的文书,得知突厥刺杀你与李侍郎,并大言不惭的言明是要李氏子弟,颇为愠怒,看其意是已有心发兵,但大概是还在顾忌什么,所以只是依照褚才人的谏言遣我先行来伊州。”
“不知褚才人是何想法。”
褚清思缓慢垂下双手,交叠于身前,披帛整齐裹着单薄的左肩,搭在右手的肘弯。
她沉寂片刻,抬脚绕着牧马场的原野而走:“那高将军觉得应要如何应对?”
高枭背过手,出于礼数的与女子间隔四五步,然后叹道:“虽然我有灭突厥之心,但也以为战争不可轻易发动,战争、祭祀乃国之重器,凡是有所动作,便必须要达到目的。且突厥王庭他们所言符合大多朝臣所想,他们仍还以大唐为宗国,如此旧臣,恐怕发兵征讨也困难颇多,即使女皇雷霆手段也必有所失,而突厥王庭又与刺杀你们二人的阿史那鹄割席,若要如此看来,我们就成不义之师,破坏两国安宁。”
“只是此等大辱,不报又非常人所能隐忍。”
若要真正做下一个决定,惟有二字。
艰辛。
褚清思浅笑,唇畔又有无奈之色:“所以我与李侍郎都还在等。”
大国之风的赞誉下,是必须付出比其余小国更多的隐忍与蛰伏。
高枭看着比自己小近二十岁的女子,以历经数场与突厥、吐蕃战役的将领身份出言宽慰:“他们习惯了野蛮和掠夺,没我们如此好的耐性,不懂得何为徐徐图之与源远流长,所以褚才人不必为此忧心,很快就能等到的。”
褚清思冁然。
心中有事未言尽的高枭踌躇少顷,还是决定告知:“有一事,褚才人或许想要知道。”
褚清思停下,专注聆听。
高枭宏亮的声音有意压低:“虽然女皇看似健朗,眼神清明,但依我所见,其身体必定患疾,只是目前尚还能忍受,不成大碍,所以治政如常。”
褚清思想起前几日看到的记忆,女皇就是在她死的那年患病,久不痊愈,因此一直在上阳宫居住,命太子等人治理国政。
随后发生宫变。
而她已经二十有二,只有一年了。
且自己并不知道女皇前世是否在今年也曾身体不适。
若是,那这就是一切的源头。
她抬起手臂至胸前,双掌前后交叠推出,垂头微躬脊背:“多谢高将军的良言,我会尽快回到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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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女子在外谈完,高枭又来到另一处宫室。
但未曾久待,很快就拱手辞别。
*
此时,黄昏已引出余晖。
褚清思抱臂站在草浪阵阵的平原上。
引颈看那金黄的太阳。
心中的忧虑也在此时达到巅峰。
然眸中却依旧还是平静的。
她知道,自己心中其实并不希望夕阳归于原野的边际,就有如她不希望太子像前世那样宫变成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