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闻道低头自嘲:“因为我知道她不会信。”
从褚儒父子死的那刻,他就已经接受这个结果。
因为接受,所以言行才更加疯狂的想要将女子留在自己身边。
当昔年那些所畏惧的都已经成真,其实安心大于一切,故而这些时日才会如此平静,并再次坦然接受所有。
“太子难道会相信一个为女皇行事的人?何况此事,洛阳、长安的人都知道是我率兵去的褚家。”他抬眸,平静陈述着,“当天下都说一个人该死,那人就应该坦然接受,最后死去,不是吗?”
李闻道拂过玉璧,嗓音中含着笑:“某今日告知也并非是想要从太子那里获取什么利益,更不是想要偷生,只是想要太子知道,陇西郡公父子、她的父兄曾在一个深夜,为大唐而死。”
李询内疚地垂下头,语气带着哀色:“吾知道褚家父子待吾及高宗之心,即使拂之不说,吾也会追谥他们,并将他们带回长安。”
李闻道像是再也没有放心不下之事,闻言付诸一笑。
待太子离开后,旁观了这一切的老翁也终于可以恸哭,因为数日以来,男子那双如漆如墨的眼睛从未像今日那般有神。
陆翁知道再难劝阻,所以跪在堂上,已经老矣的声音哽咽到断断续续:“仆会在龙门为..为郎君与娘子凿窟..凿窟供奉佛像。”
李闻道看着已经六十有余的翁翁,不想其再为自己如此奔劳,暮年也不能安心度过。
他声音很轻,被洛水的风一吹就散。
“不必了。”
只是长安,终究还是没能再回去。
第63章 这里的青色筋络微微凸起。
褚清思垂着头,屈坐在地上。
其脸上的水迹一干涸,又有新的滑落、再度滋润裂痛的肌肤。
即使男子在最后都是不动声色。
但那痛苦太真、太深。
看到那些记忆的她也被迫一同感受着。
终于,一切都已经过去。
夹带着前世记忆的江水也退潮。
可余痛仍还是使得她微微喘息以能够如常呼吸,随即有些不真实的抬头望向依旧还坐在卧榻边的男子。
不言,不语,只是那么望着,但又似乎已经有千言万语从她喉中诉说。
而李闻道低垂着眼睑,默默注视着面前的人。
看她哭,看她痛苦,看她茫然。
眸中始终都未有过任何动容或波动。
黄昏的余晖撒入宫室,当跪坐在地上的女子抬起头时,褐眸与其同辉同色,就恍若其中也盛了一个太阳,那些清泪亦被照映的波光粼粼。
喉结滚过,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说服自己最后再给眼前的人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一个就好。
所以他忽然向前倾身,双手抓着其臂,将其轻松从地上提起与自己相面对,同时单膝跪在樟木的地板上。
而后,两只手离开女子的不足一握的手臂,大掌一直往上寻,捧住了那黏糊、温热的脸颊。
他的吐息陡然逼近,压低声音:“刚刚为何要问那个问题?”
为何要问他疼吗。
都已经要再一次离开了,问这个还有何意义。
但语气含着祈求,宛若在祈求面前的女子能够给自己放过她的理由。
褚清思被迫承载了不属于自己的前世记忆与痛苦,神态已经疲惫不堪,意识也时有时无,听见耳畔的声音。
她的浓睫不再上翘,而是垂落下来,脑袋也微微一侧,脸颊不经意间与男子的掌心
擦过,彷佛是在轻蹭掌心。
但她仅仅是循着声源处,想要去听清其言语。
李闻道呼吸一滞,眸底所筑起的淡漠、寡情,已经即将崩裂。
褚清思也好像终于明白眼前这人说了什么。
她举起一只手,无名指与小指不受控制地往掌心蜷缩着,仅食指与中指抬起,抚摸着男子的手腕。
这里的青色筋络微微凸起。
在青筋的下面,是维持生命的鲜血所途径的地方。
褚清思的指腹稍稍用了一点力,往下摁去。
于是感受到了与心脏同行的脉搏的跳动,是如此蓬勃而有力,象征着它主人的生命未曾受到任何伤害。
而她的动作,太过轻柔。
使得李闻道喉中彷佛被原野上的狗尾草轻挠。
酥麻,难耐。
李闻道抵住她的额头,不再去追究前一个问题的答案:“泱泱哪里疼。”
他的手掌上下拂弄着女子的白颈:“喉咙?”
然后又学褚清思前面一样,带着薄茧的指腹控制着力道往下轻摁:“所以才不说话?”
长睫缓慢扑扇了几下,褚清思所剩的一点意识彻底陷入混沌,身体猛然往下滑落,有如滑腻的绢帛,让人抓不住。
李闻道眼疾手快地将人揽在自己怀中,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