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闻道谑笑一声。
所以自己也不能够说服她相信。
而他沉寂片刻,彷佛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接受这个结果。
可他能够接受天下一切。
唯独不能接受二人再无瓜葛。
因此爱也好,恨也好。
总好过现在的心如止水。
想毕,那暂时被抑制下去的情愫又在男子的幽眸滋生,如疯长的野草:“所以褚才人最好永远恨下去。”
最后,他伸手拍了三下车内的轼。
发出震弦之音。
驾车驭夫迅速停下。
男子弯腰下车。
褚清思保持着跪坐的姿势未动。
许久之后,只见其长睫有过微微的颤动。
*
至日昳,车马到达与突厥约定好的地方。
褚清思足上的翘头履从帷裳后迈出,然后踩在柔软的草上,黄色裥裙与野草、高树一同被吹出大风经过的痕迹。
此处并非是突厥王庭所在的地方,因为那里实在太远,所以最后是在庭州与王庭之间选择了一个居中的地方,以及拒绝大周的人与韩王武不文会面。
而他们的车驾刚停,前方也很快有数十骑出现在辽阔的视野之中。
他们和大周的郎君截然不同,身上充满了野蛮的气息,即使从前受过大唐的教化也未能彻底改去。
不过这位与她阿爷年齿同大的突厥可汗——阿史那温有所区别,礼仪与野蛮被中和。
因为他曾是安西地区单于都督府的都督,后来背叛大唐。
在其身边还有一个散着发辫的少年跟随着,一身兽纹的翻领胡服,就像是一个要把猎物撕碎的小狼崽。
实在太异常,褚清思的视线也停留了下来。
很快轻轻蹙起眉。
阿史那温大步迈来,见此状况,言语中带上玩笑的语气:“褚才人若是对阿史那鹄这小子感兴趣,何不带其回到洛阳取乐。”
大周女皇有男宠之事,并非隐秘。
何况手中有了权势,自然就贪欲,亦未可厚非。
他们男人不也是如此。
李闻道也随着轻笑,好整以暇地一同望向女子,漆眸里却是毫无波澜。
而被称为阿史那鹄的少年即使要被可汗作为男宠送出,都始终都不语,只是以凶狠的气势看着来自大周的众人。
褚清思不徐不疾地移开视线,举止依然从容,察觉到身上的目光不止一道后,下意识看了男子一眼:“这位郎君是可汗身边的良臣能将,应当人尽其才,悉尽其力,若是为我入幕之宾,实在用函牛之鼎以烹鸡。”
阿史那温大笑,但接下来的话不像是无心之举:“他是前任可汗的子孙,在我王庭之内,骑射的确无人能胜过他。”
少顷,突厥可汗又将话锋转至寡言的男子身上:“听闻李侍郎的君子六艺也几乎无人能超越,不如我让阿史那与你角逐一番如何。”
李闻道抚着腰间的长剑剑柄,不语,但看其凛然之势,好似随时都会出鞘,夺人性命。
褚清思屏息,忧虑正视。
男子掀眸,与她对视一眼。
随即笑着直接卸下腰间左侧的长剑递给随侍之人:“若是伤到这位王孙便是毁坏邦交,某不敢担此责。”
阿史那温像是瞬间失去乐趣:“既如此,便先列席。”
少年迈步跟上,眼神中依旧透着痛恨。
领左武卫护卫在远处的裴居文一直都在观望这边的形势,自然也看到阿史那鹄,他忧心
地疾行过来:“阿史那温身边那人好像对我们有很大的愤恨。”
听言,李闻道、褚清思皆默契的向彼此低眸、抬眼。
因为..
阿史那鹄的先祖就是那位被高宗所斩杀在长安东市的突厥可汗,其先祖被杀后,阿史那温才以他先祖的名义重新召集突厥各部,经过几年蛰伏,重新拥有可以继续反叛大唐的力量。
阿史那温将此人带在身边,又有意说出少年的身份给他们听。
恐怕是居心不善。
但两人都没有回答裴居文的问题。
宛若这里只剩下他们。
李闻道朝突厥的方向远望,复又低眸看女子:“你预备如何?”
原野上的风实在过大,有如千斤之力,衣裙皆被吹拂的,褚清思无奈,只能将肩臂的披帛解下,交给宫人:“因时变而制宜。”
李闻道问:“若你我也被拘留呢?”
褚清思先一步走向坐席所在之处:“各自为生。”
瞥了眼女子离去的背影后,李闻道巡视四方:“处危,从现在开始要时常注意周围的情况,若有异样,斩草为号。”
裴居文立即警戒,压低声音:“他们还敢刺杀?”
李闻道摇头,可其实在他心中也并无全然的笃定。
“谨慎无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