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到血腥气的裴居文精神瞬间集中:“你遇刺了?”
褚清思从随侍的宫人手中接过水囊,将喉中那一丝不足挂齿的血液顺入体内:“是旧疾。”
看着裴居文欲言又止的神情,她自嘲笑道:“我旧疾很多,所幸的是都并不致命,活得还算不错。”
裴居文突然想到女子不在洛阳的几年:“是远行那三年里所遗留下的?”
褚清思眨了眨眼,落在其眼中的清辉也随着波动:“有的是,有的是少时那场溺水所致。”
言至此,她猛然顿住,神色惊惶。
阿爷选择用溺毙自杀难道就是因为...
并且她带诏令去高宗陵墓见鲁王的那次,阿兄就曾与阿爷争执,后来大嫂为使父子二人和好与她谈起的时候,亦有言及阿兄愤懑提到自己溺水一事。
所以阿兄也是因此而内疚..吗..
或许是二人有着相同的利益,裴居文道:“待到庭州,我命人去找医师。”
褚清思敛起深思,未接应前言,举起双手伸展身体,仿佛又回到那年在洛水河畔的无忧时光:“既然裴阿兄你来了,那我们便继续朝庭州行进吧。”
裴居文不解:“你不是已经命人安营休息。”
然当他再看向前方时,木薪未焚,帷帐不见,车马也再次待发。
褚清思站起,披帛搭在右臂,而双臂则环抱身前,笑得温温柔柔:“伴行我车驾的左武卫休息,命你所带来的武骑负责卫戍、驭车即可。”
后复言:“这才是他遣你率人来的意图。”
*
仅是黎明,室内就已从黑转白。
庭州的某地。
李闻道也早已醒来,赤膊踞坐在几案前,肩上搭着浅色外袍,左手撑在凭几上,右手置于案面,任由跪坐在右侧的医师为自己处理着臂上的创伤。
这是在河西诱寇贼的时候,手臂被箭矢刺入,加之多日奔走,故而始终都未曾完全痊愈。
在他敲击着凭几沉思之际。
于此处任事的小吏也担任着传递有关政治消息之责:“李侍郎,褚才人的车驾到了,并且现在就要与众人商议关于突厥拘留韩王一事。”
李闻道也并不感到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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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驾抵达庭州,却并未进入城邑。
而是在裴居文的命令下,继续沿着早已被车辙所开辟出的大道行进,来到位于草场的一处宫室。
庭州刺史豆卢陵及其属官已经在宫室的藩篱之外迎候。
褚清思弯腰下车,站在春风吹又生的牧草中,出于习惯的张望入目可见的每一处。
河西几州邻接祁连山。
庭州、伊州则是邻接天山。
不过此处距离突厥十分之近,几乎只需半日就能进入突厥。
这里曾经是用以豢养战马的地方,如今虽然已经失去其原始功能,但也未曾长时间荒废,在两年前,反而成为斥候突厥情况的最佳地方。
而身为庭州刺史的豆卢陵是以前归顺大唐的异族将领之子孙,他如每一个迎候中央来的人那样,先询问的即是起居饮食:“褚才人是否要先休息。”
褚清思未曾在原地停留,直接步入藩篱之内:“女皇很关切被拘留的韩王,先去堂上商议与突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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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已经坐于堂上北面。
他将身体的重量悉数陷入凭几,先是垂着眼,听到声音后,抬起。
品秩低于他的褚清思不得不颔首致意:“李侍郎。”
而与去年在安西不同,自女子迈入堂上起,李闻道的视线就再也未曾移开过,将其身体的每一处都审视殆尽。
高耸的单刀半翻髻上饰有铜花、金篦,有异于往昔常挽的单螺髻,褐眸泛着浅浅的红,应是通晓未寐。
他是如此清晰的感受到面前之人的变化。
褚清思望了眼北面,距男子两步之远的地方还有一席,且是共用一案。
她毫不犹豫地径直走到西面的第一张坐席,屈足跪坐。
二人的再次见面也远比想象中的平静。
李闻道率先开口,不含任何私情:“褚才人从洛阳来,不知圣人欲如何处置此事。”
褚清思看过去:“不急,我还有事情需要豆卢刺史先解答。”
随即她又将视线投向豆卢陵,从始末询问:“逃回庭州的轻车都尉在离世前,是否曾谈及突厥为何会突然有此异变?”
武不文三月率使团出使突厥,因车驾众多,行进速度必然不会很快,所耗时日也将是平时数倍,但那也就证明在突厥停留至少一月有余。
豆卢陵谨慎思虑,最后答道:“轻车都尉在邻接突厥十部的草原上被发现时,伤势就已经十分严重,只是提到那日清晨,韩王预备率使团经由安西归洛,但突厥可汗却突然命人拘留韩王,翌日就开始诛杀随从的使臣,很快就陷入昏乱,直至离世都未能醒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