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月明不知所以:“褚娘子为何要谢。”
褚娘子笑着摇头,将此事随意揭过,继而再问:“不知前面那位郎君是何人?”
裴月明转身看向堂前:“那是我长兄。”
叶独远。
褚清思垂下眼。
两日前,叶独远代母前往军营屯田。
大约是刚刚才归。
可其声虽然与叶独远有些类似,但又并非是全然相同,与那夜晚上在祁连山脉所遇到的也有所差异。
很快褚清思便释然一笑。
尉迟湛清晨已经遣人前来告之,明日就会来此。
无论是与不是,她都将离开。
*
翌日黎明,尉迟湛与几名卒士就已经赶至裴家的家门外。
还有一车驾。
只是从藩篱看进去,见主人尚未醒寤,他们便都安静地卫戍在外面,及至有奴僕发觉大道上的卒士,迅速去告知妇人。
未有一刻,肩搭绿色披帛的褚清思便辞行出来。
因那些玄甲武士多数死亡,所以与他们同行的是需要前去国都洛阳宿卫的卒士,共一百余人。
根据政令,各州折冲府的府兵每年都皆需前往长安、洛阳等城池宿卫一月有余,依照距离远近而有更为具体的策令。
登车后,尉迟湛驱马来到车驾右侧,将与天下局势相关的事情告诉女子:“褚才人,安西前两日出了事。”
褚清思犹豫顷刻:“突厥还是吐蕃。”
若是有战乱,河西必会有消息。
除非是逆德的阴谋。
尉迟湛命驭夫驱车后,继续跟随在车驾旁回答:“并非是战争,而是李侍郎在回安西大都护府的途中,不知为何重伤,始终都未醒,如今副大都护杨胄已经在召集安西、河西两地擅医者前去医治。”
褚清思朝帷裳外看了眼,沉默少焉,然后言道:“以他举足轻重的地位,整个陇右道都不会让他有事。”
尉迟湛说出自己的猜测:“但事情很怪异,会不会是河西这些州刺史所谋害?”
褚清思摇头。
若要谋害,不会如今才动手。
随后,她对外命道:“此事与你我无关,尽快在十二月之前回到洛阳。”
自己已经远行太久。
*
清晨的空气,带着些许寒凉。
堂前,有两人倂肩站立。
男子背在身后的手掌握有一物,他没有目的地来回摩挲,同时又望着大道上的车驾快速驶离,扬起滚滚尘土。
在车驾逐渐不见后,其身侧的妇人不再有所注目,转身欲离开,但不经意间发觉何事,遂好奇看向他手中所把玩之物。
是一块中央有穿孔的圆形扁平玉璧。
当再次见到此璧,裴盈珺不敢置信地怔在原地。
良久后,妇人无奈哀叹:“你还是那么做了。”
第51章 并列于陇西李氏的谱牒之上。……
天圣元年,夏六月某日。
一疾驰的车驾从河西出发。
其沿着驰道进入陇西,继而再自陇西路过长安,通过函谷关前往洛阳。
至日昳,太阳已经偏西。
阳光变得金黄。
车驾从定鼎门入洛阳,直奔天津桥左右的里坊。
而老翁早已迎候在家门外。
这是自己与妇人时隔近二十年后的再次会面。
车停,帷裳轻动。
有人自车内下来。
原以为出现的还会是昔年那个从河东郡乘车嫁往陇西时的丽人。
然伊人已迟暮。
妇人离开时,尚还是灼灼其华。
如今归来,却已经渐趋衰老。
五彩披帛也不能抑制眼尾的垂下与细纹的诞生。
对照之下,老翁再次想及已归葬陇西的阿郎李敬。
他不禁泪目,于心中喟叹岁月的流逝,同时叉手朝妇人行礼,心怀恭敬道:“裴娘子。”
裴盈珺才站立在地,当望见脊背微躬的老翁,惊惶地伸手去扶其双臂:“阿翁何须与我如此,三郎将阿翁视为亚父,我亦如是,即使我与三郎和离,但也不会改变我对阿翁的敬重。”
李敬在家中齿序为三。
陆翁抬头,愕然开口:“裴娘子...”
意识到将要发生何事的裴盈珺忽大方笑言:“我已四十有五,实在是不能与昔年比拟神采,阿翁勿怪。”
只是想要与妇人感伤陇西往事的陆翁迅速摇头,否道:“仆亦六十有三,又岂能再复当年力壮,故而只能劳烦裴娘子奔波千余里来到洛阳。”
裴盈珺闻言,
与先前见到故人的欣喜有异,神色渐哀:“他依然未醒?”
老翁摇了摇头。
老态更重。
四月之前的仲春二月,家中郎君从上阳宫归来,漆眸澄亮,而下眼睑也仍还是濡润的,但他才走至堂上便忽然伸手去抓胸口,衣服成一团。
随即屈膝,砰然昏倒在地。
许久都没能醒寤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