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清思恍若未闻般的垂下眼,浓黑的长睫为堤梁,几欲遮住盛在眸中的热泪,但长睫只要一颤动,眼泪便从眸中滚落而下,如江汉奔腾之势永无止息。
偏偏她还毫无声息,没有任何哭声出来。
似菩萨垂泪。
自杀。
有多少不可告人的杀害是以自杀来遮蔽的。
她紧闭成一条线的唇线逐渐变为殷红,口中仿若有什么正欲破唇而出,眉眼微动,低下头去。
随后,有鲜血自唇线溢出。
女子有些失望的惨然一笑。
在身体被春风吹倒以前,她望向男子。
女子泪光熠熠,嫣红的血溅在皙白的长颈与锁骨,浅眸中的恨意亦在渐渐消逝。
只是少顷,嘴唇弯起弧度,绽开一个皎若太阳的笑,灿烂若朝霞,有无奈、自嘲,以及自怨...自艾。
惟独再无怨恨。
李闻道意识到什么,自心中压抑着爆出一声:“褚观音!”
褚清思张了张嘴,只见其贝齿被血染红。
望之,如璧玉残缺。
令众人怜其为何玉碎。
而他们不知的是,玉碎亦能伤人:“李拂之,你为何不早死。”
李闻道抬脚,往前迈出一步。
欲要下殿阶的时候。
忽又顿在原地。
黑眸一片湿濡。
见男子因此不动,褚清思唇角的笑也渐渐变为苦笑,原来..原来他还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感到哀恸,那又为何要如此做。
她低下头,轻声喃喃:“你要是短命就好了。”
父兄会安然无恙,他也永远都会是自己心中那个虽然寡言却永远会耐心教导她、爱她的少年。
而她在伤心几载以后,亦能嫁得一个举案齐眉的郎君,或于多年后,还能笑着思念他。
李闻道垂下眸子,清泪也于无声中流出。
褚清思看着他,欲再次张口。
两次。
她想说自己看着阿爷死了两次。
然唇刚启,喉中再泛血腥。
她下意识的举手,有些无措的想要阻止,但所有皆不过是徒劳,最后又只能将一口血給尽数吞咽了回去。
而倒灌的鲜血与新涌出的在喉中相遇,褚清思喉咙微哽,双肩微缩,头颅往后直仰,不能再支撑,身体也难以与其抵抗。
她苦笑着缓缓闭眼倒下。
昔日握在支迦沙摩手中的那只绿玻璃碗终究还是开裂了,原来滔滔洛河之水果真绝非是一只碗能够盛的。
李闻道眼中含着泪,情绪少见的外露出来,喉咙似是极为痛苦的在抽着气,他良久都未能从女子呕血倒下回过神。
站在原地,动不了半分。
眼前的一幕居然与所梦重合。
在梦中的那个山丘之上,女子便是如此倒下。
众人看着她的离世,就犹如天地之广也不能接住注定要落下的黄昏余晖。
他刚想要大步往殿阶下奔走而去,左胸却突然悸痛,使得其被迫停下,头颅微垂,不得不用大掌捂住胸口以换取喘息的时机。
墨色的眸中,除了清亮的眼泪。
还有不断闪白的画面。
与悸痛相互交织。
洛阳家中,翁翁比如今更为苍老,其伏拜在堂上,偶尔会抬起头,言辞激烈的与他说着什么。
而闪白过后,翁翁忽又侍立在西面。
有一人从堂外走来,神情悲痛。
是太子李询,但却又不是如今的李询,是梦中那个在崤函古道旁的山丘上亲眼目睹女子死去的李询。
李询开口说了很多。
但及至疼痛最强烈的时候,他才终于能够闻见李询所言。
“魏国夫人的遗言是要你与她同死。”
“为她殉葬。”
第38章 【女主视角】:前世①所以为我带上一……
那是个清晨。
风已经变得寒凉。
褚清思身披着阿兄留给自己的那件黑熊皮毛制作而成的大氅,坐在堂上以北,在日复一日的尝完汤药后,欲执笔给阿兄写尺牍,陈述多日来所发生诸事。
这是男子的要求。
而就在此时。
韦比丘又来了。
只是与上次不同,此次的她更为愤怒。
家中众多奴僕都未能将其阻拦,最后是妇人疾步出去,命男子所豢养的甲士豪奴尽出,势要将女子阻在堂前。
褚清思闻声停笔,望着身侧的炭火良久,而后莞尔一笑,玉娘昔年是能与郎君一比高下之人。
她出声道:“让玉娘入内。”
站在堂前的妇人听言,迅速转身入内,低头以示卑下:“郎君忧心娘子身体,要娘子在家中休养。”
褚清思举手,置在那盛有火炭的铜盎之上,而手心也一步步的往下压去,已经快逼近那熊熊的火苗:“我如今已是死丧无日,无几相见,就是想要在此之前见见昔日好友也不行么?阿兄去洛阳之前是如此命令崔女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