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时绫不同,眼中没有算计,没有欲望,只有纯粹的对琴音的欣赏。
对时绫,谢墨卿从无半分其他的意图,能与这般纯净未染知足常乐的灵魂相识,已然极为难得。
泽夜将腰弯得很低,朝谢墨卿深深鞠了一躬,沉声道:“多谢公子相助,泽夜心存感激,日后定当回报公子厚情。”
听闻突然要离开,时绫一时没反应过来,见泽夜行礼,他也忙不迭跟上。抬起头时,眼中还有未散的慌乱,声音软糯却真诚:“谢公子,多谢相助,时绫感激不尽。”
谢墨卿微微一怔,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直到此刻他才知晓眼前人的全名。
虽不知具体是哪两个字,但名字念起来如珠玉落盘,清越动听,倒是与其通透的性子极为相配。
谢墨卿笑道:“时公子已是在下的小友,这是应该的,不必如此客气。”
这时,站在门边的阿福耳朵动了动,敏锐地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他悄悄打开锁,开了一条小缝,从走廊围栏的缝隙往下窥探。这一看,顿时吓得他魂都飞了——
只见醉月阁大堂内,乌泱泱跪倒了一大片食客,平日里喧闹的大厅此刻鸦雀无声。黑压压的人影如潮水般自大门外不断涌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震得楼板都在微微颤动。
为首的太监身着绛紫色官服,手持拂尘,尖细的嗓音正在发号施令。他身后跟着无数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和披甲执锐的禁军,腰间佩刀在日光下泛着森冷寒光,动作整齐划一,转眼间就将整个醉月阁里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阿福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他哪里见过这场面,哆哆嗦嗦地合上门,转身时双腿都在打颤,颤声朝三人道:“皇、皇上的人来了,把醉月阁,围、围住了......”
“怎会找到这里来?”谢墨卿神色一凛,很快明白过来,“想来定是昨夜皇上已经派人手在暗处盯着,今早才一路尾随你们来到这里。”
谢墨卿走过去轻轻拉开门,朝他们道:“两位公子跟我走,醉月阁有两个楼梯,除了大堂的,正对面雅间里还有,都能下去。”
泽夜朝谢墨卿微微颔首,拉着时绫跟上,三人肯定不能大摇大摆地走在走廊上,而是紧贴着其他雅间的门板,好在地上铺了地毯,将脚步声都吸了进去,没发出什么动静。
然而还没走几步路,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手持长剑,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剑锋直指泽夜,杀气腾腾,眼神冷厉如刀。
泽夜反应迅速,侧身闪避的同时挥出一掌,力道沉稳,直击锦衣卫手腕。
锦衣卫没料到泽夜反应如此迅速且行云流水,手腕一震,险些没握住剑。趁此良机,泽夜一脚踢向锦衣卫胸口。
锦衣卫后退两步,脸色阴沉,迅速稳住身形,手中剑锋再次划出一道凌厉弧线,直劈向泽夜肩膀,劈的是泽夜牵着时绫手的那边,为的就是让他放开,随后另一手准备去捉时绫。
泽夜眼神一冷,时绫被他拉着后撤半步,避开那道锋锐剑光。
几乎是在同时,泽夜反手一探,猛地从锦衣卫腰间抽出备用利剑,毫不迟疑地挥剑迎上。
两剑相交,火星乍现,铿锵之声震得人耳膜发紧。
腰间突然一空,锦衣卫明显怔住了一瞬,趁此破绽,泽夜眼底寒意加深,身形贴近,抬膝一记狠踹正中对方胸口,力道之猛几乎将人踹飞出去。
锦衣卫踉跄着跌倒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已然浮现出惊恐与难以置信,可还是想爬着去抓时绫的衣摆。
泽夜面色不改,神情淡漠,持剑走上前,手中动作干脆利落,剑尖一转,冷光一闪。
长剑破体刺入,鲜血喷涌而出,有几滴溅在了他的脸上。
锦衣卫头一歪,没了气息。
谢墨卿眼中闪过一瞬异色,看了泽夜一眼,抿了抿唇,提步从尸身边跨过,低声道:“走吧。”
泽夜一手持剑,一手拉着时绫。
方才杀人时眼都不眨一下,此刻却不敢回头看时绫。
路过尸体旁,时绫忍不住瞥了一眼。
双目圆睁,死状极惨,血已蔓延出一片,将地毯染成黑红色,触目惊心。
他的目光移向泽夜,长剑还慢慢滴着血,一滴接着一滴。大掌紧紧牵着他,他能感受到泽夜的在抖。
时绫眼里没有错愕,也没有惊恐,他只是轻轻伸出另一只手,覆上泽夜的手背,像哄花园里伤心的灵兽那样,笨拙地一点点抚摸着。
他以为泽夜是在害怕。
他想安慰他。
他不知道,泽夜确实是怕了。
可怕的不是命悬一线的突袭,不是闪着寒光的利剑,也不是血和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