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问了他这样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
就像回到了曾经。
曾经他还以为彼此相爱的时候。
在同样平常的绚丽黄昏里,兰又嘉的眼眸无端地有些发热。
他揉了揉眼睛,也像往常那样应声:“嗯,刚要去聚餐。”
傅呈钧显然已经清楚他的去向,语气里毫无意外:“和新认识的朋友?”
兰又嘉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会知道,想了想才说:“才认识三天,还不算是朋友吧,只是室友。”
他答得认真,听筒里随之漾开一缕极轻的笑声。
像是在笑他不肯敷衍糊弄,一定要将界限划分得如此明晰。
紧接着,傅呈钧问:“怎么忽然想去拍戏?”
这个问题让兰又嘉想了更久,神色恍然。
为什么呢?
电话那头的男人格外耐心地等待着他的答案,兰又嘉能听见那道柔和轻缓的呼吸声隔空渡来。
仿佛回到了那些在温暖怀抱里安然入睡的夜晚。
良久,他喃喃地说:“因为导演说,我是最适合演绎这个角色的人。”
“等拍完之后,会有很多人看见我……或许,还会喜欢我。”
在以为彼此相爱的曾经,他一直对傅呈钧格外坦诚。
这是最后一次坦诚了。
听筒里便静下来。
片刻后,远隔千里的男人再次开口,声音喑哑了几分。
“那天我不应该中途离开。”他说,“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以后我答应你的事,都会做到。”
他的语气也很认真,令听到的人条件反射般问:“要是做不到呢?”
“不会。”男人话音沉静,“不会做不到。”
乍一听好像是种盲目自信,但兰又嘉知道,傅呈钧的确是这样言出必行的人。
他想要做的商业项目,就一定会排除万难不断推进,直至落地完成。
他说不打算和任何人建立感情关系,就真的不会爱上任何人。
这样想着,兰又嘉忍不住笑了,仔细挑出他话里的漏洞:“那你什么都不答应我,不就可以了?”
愈渐浓重的夕阳拉长了孤零零的倒影,背离人群站在漫天华彩中,他明明笑着,眼眶却是红的。
下一秒,电话那头传来男人有些无奈的叹息。
“嘉嘉,你知道我不会那么做的。”
他像平常那样低声唤他的小名,低沉磁性的嗓音仿佛就在耳畔。
他说:“回家吧。”
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兰又嘉的指尖攥紧了手机,几乎要哭了。
他闻到空气里漂浮着一种自己梦寐以求的味道。
爱的味道。
如果曾经心心念念的恋人愿意更早一些给他这个幻觉,不用多么早,哪怕就在两周前将他淋湿的雨夜。
如果他没有接到那个突如其来的医院电话,检验科没有出错,那份结果很健康的检查报告一直属于他。
如果一年前的生日那天,他不是躺在病床上独自度过,而是能将那件幸好没有被撞坏的礼物,送给匆匆赶来医院的恋人。
如果……
没有如果。
所以几欲夺眶而出的晶莹泪水,最终也没有落下来。
穿过绵延一千公里的遥远电波,傅呈钧听见了那阵极细微的抽泣声。
他呼吸一窒,正要开口,听见兰又嘉的声音先响起。
带着些许哽咽轻颤,却异常清晰坚决。
“我不会再回去了。”
“谢谢你这三年来的照顾,我只带走了一个行李箱和那枚戒指,其他东西都任你处理,我不需要了。”
他的嗓音仍像初见时那样清澈动听,可说出口的句子竟是无法想象的陌生。
“我们就到此为止吧,傅先生。”
就到此为止。
夏夜的空气仿佛也因这句话而凝结了。
兰又嘉仰头望着辽远的天际,看见黄昏悄然落幕,夜色覆盖其上,脑海里无端浮现那抹剔透深邃的灰绿。
他等了一会儿,才听到一度近乎死寂的听筒里,重新传来男人冷得像结了冰的声音。
“你要分手?”
“我没有那么说。”他语带讶然,态度却很温顺,“你说过我们不是在谈恋爱,我记得的。”
闻言,电话那头的呼吸声有一瞬间的加重,不假思索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重要。”
兰又嘉打断了他的话,轻声说:“是什么意思都不重要了,我不介意。”
“但我没有开玩笑,也不是在闹脾气,是我已经不再爱你。”
“我不爱你了,不想再待在你的身边,一切都是过去式了。”
他语调平静,言辞却尖锐至极,将话说得毫无转圜的余地。
追逐三年,兰又嘉太了解这个深深爱过的人。
果然,几秒寂静后,听筒里传来冰冷急促的挂断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