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九霄手中长剑穿心而入,孔箜却像是早已等候多时,不退也不让。
“这次,可再没有痴心的女儿家为你挡下了!”
段九霄字字铿锵有力:“孔箜小儿,若有债,那也是你要偿还给她!”
孔箜不说话。
段九霄这一剑可谓是快意无比,但灵台下的众人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只见灵台之上,夕阳之下,孔箜佝偻的身影静静站立,而对面的段九霄却仿若疯魔,他双目圆睁,满脸写着善恶终有报的畅快。
但下一秒,他竟将长剑调转方向,狠狠刺入了自己心口!
冲于最前的秦天纵心道不好。
脚尖一点石阶,他身形疾掠如鹰,一身功力催至极限。刹那间,金光暴涨,他反应极迅速地偏转刀尖——
“当!!!”
刀气斩落,剑断两截。
秦天纵眼睛一眨不眨,微微侧头,断剑擦过他的侧脸,划出极浅的血痕。
但终究是迟了。
“段楼主!”白道微重重地咳了两声,他艰难地支起身子,徒劳地伸出手。
那一剑,早已深深刺入心口,贯穿他苍老的身躯。
嫉恶如仇的万剑楼楼主,连杀自己都是这样的心狠不留情。
段九霄在心脉寸断,气绝身亡的前一刹,还挂着大仇得报的笑,他就这样在满心欢喜中死去了。
“随喜赞叹。”孔箜低诵道。
秦天纵停顿了一瞬,但眼里无丝毫畏惧,他冷冷横刀斜斩,直逼孔箜的咽喉。
但就在此时,只见孔箜身形一晃,他破烂的僧袍鼓荡,脚下微退半步,直直地跪了下去。
秦天纵劈了个空。
他身形一滞。
怎么回事?
他低头,却只见孔箜的喉咙口金光闪闪——
一枚金钱镖割开了他半边脖颈。
瞬息后,孔箜朝着日晷方向,重重地倒下了。他的头结结实实地磕在地上,像极了叩拜的姿势。
他手一松,手中那只沾血的并蒂莲簪子滚落下石阶,铿然作几声脆响。
白雁然下意识伸手去捞,但捞了个空。
“……爹?”他脱口而出,但又被这个字灼伤似得,怔怔捂住了嘴。
众人仍在震惊孔箜之死。这一镖来得太快、太狠、太准了,是谁射的,莫非是崔谷主?可,她不是在照顾其哥哥吗?
忽然,不知是谁低声惊呼:“崔……崔无焕?”
只见长阶尽头,一个身着红衣的俊美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那儿。他的右袍里空荡荡,左手指尖夹着几枚金钱镖。
正是许久未露面的崔无焕。
他昳丽的容光不减当年,但属于少年人的傲气早已消磨殆尽,取之而来的是历经千帆的沧桑与释然。
众人惊讶过后,皆是暗暗的佩服。看来,崔公子当年被偷袭致残后,并未从此一振不撅,反而暗下苦功,卧薪尝胆数载,重新捡起了荒废的一身好功夫。
崔无情跟在他身后,脸上流露出的讶异不比周遭的人少。
“……哥?”
她眼睛瞪得很大,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崔无焕拍拍妹妹的手背,温柔地朝她眯眯眼睛,似当年般,宠溺地笑了笑。
崔无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一镖下去,紧张激烈的气氛缓和不少,众人高涨的战斗意志也随风而散,随之而来的,是压抑与沉重到窒息的寂静。
都死了。
*
秦天纵收刀入鞘,快步走至紫藤花瀑下。
季月槐睡得正酣,身边围着几个小灵童,他们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身上的血痕,还偶尔偷偷交头接耳,细细碎碎的声音弄醒了他。
季月槐睁眼后,自然地摸向后脑勺,却摸了个空。
他这才想起,发带好像挂在树上了 ,起身一看,果然,残缺不堪的白发带,正飘飘悠悠地挂在树梢,晃来晃去。
季月槐伸手取下,转身时,刚好与赶来的秦天纵撞了个满怀。
“你受伤了。”季月槐注意到了秦天纵脸颊上的擦伤,“痛不痛啊?”
秦天纵先摇头,又轻轻点头。
“一点点。”他哑声道。
季月槐立刻就想伸手抱抱他,但碍于人多眼杂,只是轻轻捏了捏秦天纵的手指。
季月槐捧起皱巴巴的发带,撇着嘴逗秦天纵开心:“哎,你看,团在一起好像银耳。”
秦天纵面无表情地认真看了两秒,勾了勾嘴角,“真的挺像的。”
“若是真的,这么大一坨,得吃到猴年马月呀。”
季月槐笑眯眯地胡说八道。
秦天纵定定地垂眼看季月槐。忽然,他转动刀鞘,不轻不重地拍在树梢,霎时间,紫藤花簌簌而落。
趁此机会,秦天纵迅速低头,结结实实地亲了季月槐额头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