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槐焦心无比,喊道:“白姑娘,快带小孩儿走!”
话音未落,那忽忽转动的金刚杵已逼至眼前,劲风掀起沙尘与碎石,迷的季月槐眼睛酸痛,他手腕一抖,白绸倏然盘旋而起,如层层波涛般环绕他与万千霜。
只听“嗡”的一声闷响,空气仿佛炸裂开,如水般灵动的白绸未能抗住几息,便失去生机般瘫软落地。
季月槐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白绸隐有迸裂的前兆,他胸口闷痛不已,五脏六腑像是被毫不留情地碾压过,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
万千霜拔剑护在他身前,但清越的剑鸣声瞬息后戛然而止,火星四溅之间,她的佩剑从中折断。
但这还没完,那金刚杵带着猎猎风声,还在压向她的面门。
生死关头,一道残破的白绸从断壁残垣中飞射而出,嗖的缠住了金刚杵的尾端。
是季月槐撞开了已奄奄一息的万千霜,他用尽最后一丝灵力注入白绸,竟奇迹般地将金刚杵拉离了半寸。
轰然巨响过后,二人勉强保住小命。
万千霜眼冒金星了数秒,当她恢复意识时,却见季月槐像具破布袋子似的,硬生生被拖着一路向前。
他的衣摆被破瓦碎石划的破烂不堪,浸透了斑斑血迹,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水绿色。拖行而过之处,留下了温热粘稠的血痕。
季月槐的头颅无力地低垂着,但手却死死地拽着白绸的末端,任凭血水浸透指缝,顺着腕骨蜿蜒而下,也不松。
“前,前辈……”
万千霜眼睁睁地看着遍体鳞伤的季月槐被拖走,她很想提剑拦下,但是她的眼睛渐渐睁不开了,意识也逐渐沉沦。
过了不知几瞬还是几个时辰,再次睁开眼时,万千霜发现自己躺在了青云峰二公子的怀里。
他忧心忡忡地嘱咐着万千霜什么,但万千霜耳边嗡嗡一片,什么也听不清了。
她艰难地撑起身子,环视一圈,发现秦庄主与其他几位大人也在。
万千霜顾不得别的,她努力地昂起头看向秦天纵,哑声对他道:“季前辈他……灵台……速速……”
秦天纵闻言眼露寒光,没有半点停顿,身形向灵台处急闪而出。
血色残阳下,通往灵台的蜿蜒长阶上有两个身影。
半披袈裟的脚步坚定而缓慢,昂首挺胸,朝圣般迈步朝着日晷走去。
但对另一个身影来说,却是条漫长的行刑路。
季月槐单薄的肩头随着拖行一下下的耸动,下巴磕在台阶上,砸出声声闷响。
他的眼神已近涣散,但手还不肯松,脚尖拼命发力,背脊绷成一把将满的弓,季月槐还没有放弃——
哪怕只能拉住一瞬,也算值了。
秦天纵正从远处飞奔而来,他喉头发紧,泛起腥甜的血沫,死死盯着台阶上的那道身影,盯着那人血肉模糊的素白手腕。
胸口剧烈地起伏,秦天纵浑身发冷,眼眶发热。像是千万根细线拧作一团勒进心口,疼得他瞠目欲裂。
奔着跑着,他膝盖忽的一软。
没站稳。
秦天纵竟然踉跄了一步,差点单膝跪地。
他素来冷静自持,杀伐果断,但此刻,秦天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在抖。
他从来没有这样过。哪怕是身陷重围,哪怕狼前虎后,他都能面不改色地一刀封喉。
秦天纵知道,自己这是心乱了。
“前辈!”“季道友!”
蓦地,季月槐听闻有人呼唤自己,他艰难地侧过头,瞥见了灵台下最前方的身影。
秦天纵来了。
太好了,他没事。
季月槐的意志力也濒临瓦解,他嘴角扬起微小的弧度,淡淡地笑了笑,然后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借势转身,翻下了悬阶。
他相信有人会接住自己的。
下坠的冲击力相当的大,等孔箜察觉到不对劲后,那金刚杵已离他而去,重重砸在距离百丈地面上,震下了满树的花瓣。
而季月槐像一只被扯断翅膀的鸟,直直往下坠,残破的白绸凌空而游,好似他生出了飘忽的尾羽。
“哗……”
紫藤花瓣簌簌而落,余晖斜照下来,把树下的小小天地染得柔和而静谧。
秦天纵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他缓缓垂下头,额头贴着季月槐的,喉咙发紧:“你吓到我了。”
季月槐则是温柔地笑笑,颤动的眼睫扫过秦天纵的脸庞,弄得他痒痒的。
“皮肉伤罢了。”
季月槐语气听着轻松,却很没说服力地咳出道血丝:“放我下来吧,救人要紧。”
秦天纵阖上眼帘,深吸一口气:“在这等我。”
季月槐笑盈盈地点头:“好。”
树下暖融融的,空气也香香的,满身血污的季月槐躺在花瓣里,呆呆看了一会儿天,安心地沉入了浅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