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纵自打回来后, 脸色一直阴云不散, 本来就是个冷脸子, 现在更是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倨傲气质。
但与他的臭脸相反的是,秦天纵说的话、做的事都体贴细致的不得了——当然,没到那种春风化雨笑意融融的境界, 但比之他从前当三少爷的时候,已经是进步神速了。
且在城主府修养的这短短几日, 各路杏林高人轮番被请来,个个都使出看家本领, 大显神通般, 望闻问切齐上阵。
可经过良久沉思后, 他们最终还是摇头叹息, 加作揖告辞。
“……非寻常之病,恐怕难以医治……”
“……想自根本医好,需静候时日与机缘……”
季月槐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也不失落, 只是微笑着送客。
这世间,断然没有人能将白发医成青丝的。
秦天纵听完他们的诊断,则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然后出门去,对着未融化的积雪,抱着刀,一站就是半天。
季月槐知道,他这是心里有愧,却不知如何弥补和偿还,所以不好受。
于是季月槐尽量每天都笑眯眯的,还时不时地讲些有意思的逸闻,试图逗他开心。
“据说,从前有个十里八乡闻名的大孝子,他每每想起逝去的慈母,便长哭不止,而每逢此时,都会有群鸟环绕,翩飞啼叫。”
“秦司首你猜,此事是真是假?”
“假。”
“错啦,是真的。但此人暗地里使了手段,被人揭穿后成为笑柄。你猜,他使了什么手段?”
秦天纵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猜不到。”
季月槐边讲自己边乐:“其实,是这人在怀里藏了饼子,边哭边撕碎了往地下扔,这才引来群鸟啄食,哈哈哈哈,是不是很有意思?”
秦天纵嘴角抽动两下,给面子地微微点头,认可道:“嗯,有意思。”
见秦天纵站在屋外有一会儿了,季月槐就主动拉着胳膊,将人家带进屋子烤烤火,防止这位大少爷冻坏了。
“外头好冷,进去坐坐,咱们下两盘棋如何?”
秦天纵便进来陪他下棋。
可惜季月槐棋艺不佳,仅仅知道棋子不能放小格子里,下的头晕眼花阵脚大乱。
秦天纵在对面见状,便不停地喂他棋吃,以免这盘结束的太早。
诸如此类事情,秦天纵尽管表情沉郁,气场压得很低,但对季月槐却一直百依百顺,从不拒绝他的请求。
其实季月槐很想跟他说:
若要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选的。
而且,分别的五年里,我从未后悔过。
你别难过。
但这话太肉麻,想想就脸红,季月槐实在说不出口。
且他怀疑,秦天纵听了这番话,会在雪地里站更久,遂作罢。
慢慢来吧,季月槐想,总会有一天,所有的恩恩怨怨都随风而散的。
*
由于此教被连根拔起后,幕后真凶尚未被找出,那冲天的红锈蛾也不知从何处而来,金枫谷众人便先押着人回去,等到了谷内,再细细地审。
贺安也收拾好包袱,春风得意地跟随他们一道回谷去了,他穿上那身亮眼的红衣,人看着还挺精神利索,衬的他那无论何时都喜滋滋的稚气脸庞,也更喜庆了些。
贺安在临别前,于城主府门口,对季月槐二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二位大人,这份救命的恩情我无以为报。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请尽管开口吩咐,我贺安定当竭尽全力,为您们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绝不推辞!”
季月槐上前扶起他,笑着打趣道:“那你可得先把伤养好了,努力修炼,争取以后多多关照我们。”
秦天纵也难得的出言提点:“修行之路漫漫,切记脚踏实地。”
贺安带着浓重的鼻音,热泪盈眶地回答:“我会的,一定会的……额不对,您又说笑了,我何德何能关照你们呀……”
崔无情百无聊赖地骑在马上,哭笑不得地瞥了眼哭唧唧的贺安,也向二人稍稍欠身致意,便匆匆离开了。
没过几日,府中的迎春花彻底开了后,季月槐二人也上路了。
准确地说,是被接走的。
雁翎山庄的车队来了。
数匹矫健的黑马一字排开,四蹄如飞地疾驰于主道,掀起阵阵尘土。
车队中央,身着锦衣的护卫皆腰间佩刀,手握缰绳,目光如鹰隼般巡视,即便不出手,却也能察觉出他们身手不俗。
金漆镶嵌的楠木马车缓缓停在众人跟前,层层叠叠的帘幕被春风给吹皱,隐约露出其内阔气敞亮的装潢。
季月槐暗自咂舌,顿感金钱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们没急着上去,而是先回首,跟城主府众人一一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