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能?
季月槐彻底愣住了。
池子里的一队白鹅悠然自得地游过,挤开了层层叠叠的睡莲,穿过假山的间隙,消失在视野里。
一个小孩可能会记错,可两个小孩都这么讲,这就让季月槐觉得,是自己记错了。
秦天纵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怪了,我记得有。”
见他脸色微变,俩小孩还反过来安慰季月槐:“大哥哥,没关系的,记错了就记错了呗,一点也不丢脸,不要难过,我们不会嘲笑你的。”
季月槐摸摸他们的头,勉强地笑道:“好好好,我不难过了。”
小女孩认真地掰掰手指头,得意洋洋地允诺小男孩:“顺子,若我以后真有好多套宅子,就分你一套小的。”
小男孩大喜过望,缠着她要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不多时,这纯真的童稚对话戛然而止,只听远处却传来小厮慌乱到破音的禀报声:
“夫,夫人,三少爷他人,好像,好像没了!!”
几人皆大惊,游出不远的白鹅们似是也被吓到了,扑棱着翅膀嘎嘎叫。
好像没了?这话真奇怪,人没了就是没了,什么叫“好像”?
季月槐百思不得其解,但待他赶到现场后,便彻彻底底地理解了。
*
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这是几乎在场所有人的第一反应。
只见荒凉的刑场杂草丛生,而在其正中央,孤零零地伫立着一座断头台。高耸粗壮的石柱冷酷地俯视着大地,其中间横亘着锋利的弯铡刀,刀刃早已遍布斑驳的锈斑。
但那深沉的铁红色让人不禁怀疑,是否被鲜血浸泡过太多次,才导致它红的如此摄人心魄。
铡刀的上方连着条粗重的麻绳,另一端,先前应该是连在那巨大的青石绞盘上。
为什么说先前呢?
因为那麻绳已经断了,切口十分光滑齐整,像是被利器割断,铡刀也稳准狠地落在了木枷上,其周边铺满的干草已被溅的血迹斑斑。
而那干草堆边缘,滚落了一个:
圆咕隆咚,黑黢黢,凹凸不平,令人狂起鸡皮疙瘩的——
人头。
莫说这辈子,就算是活了好几辈子的王八,见到此等吊诡的东西,都得吓得四脚朝天。
密密麻麻的豆粒般凸起遍布整张脸,鼻翼、嘴唇、鬓角、太阳穴、眼睑,都是黑鼓鼓的,还隐隐透着肉色。
但凡这黑点能有铜钱大,恐怕还没那么吓人。可诡异就诡异在,这黑点比鲫鱼鳞还小,排列的比鲫鱼鳞还细密,宛若满脸溃烂发黑的鸡皮疙瘩,挤一挤,仿佛能流出腐臭的粘液。
话说回来,鸡皮疙瘩还分大大小小呢,可这些黑豆粒却是一模一样的大小,一模一样的凸起弧度。
简直就像——
痣一样。
季月槐强忍恶心,上前低头仔细瞧了瞧,发现自己没猜错。
又看了看无头尸身的穿着打扮,还有熟悉的五官,就是公孙酉没错。
大抵是发现者无法分辨埋藏在厚厚黑痣下的面容,才会不确定到底死者是不是城主府的三少爷。
昨个白天还好好的,今天就成了这般骇人的惨相,尽管季月槐不待见此人,但此刻也心有戚戚焉。
先赶来的是公孙未与公孙寅两兄妹。
大哥甫一见到三弟那惨无人道的死法,便哇的一下吐了出来,跪在地上,眼泪与呕吐物狂飙齐下。
二姐则是比他要强些,她凑近蹲下,眼睛一眨不眨地仔细瞧了七八秒,也哇的一下吐了出来。
不久,珊珊赶来的蔺夫人从轿子上跌跌撞撞下来,她颤抖着手捧起小儿子的头颅,缓缓地替他阖上眼帘。
季月槐的心情沉重至低谷,他想不通,是谁杀了公孙酉,他有没有被下符咒,他脸上的黑痣又是怎么回事?
公孙未估摸着是被她娘下了“眼欲”符,可她眼角时有时无的痣,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蔺夫人究竟想做什么,她费尽心思把他俩骗过来,到底所求为何?
秦天纵单刀直入地开口:
“蔺夫人,出人命了,耽搁不起。还望立刻派人通知金枫谷,叫他们过来处理。”
公孙寅连连点头,哭着道:“对,阿娘,我去差人,我去差人……”
“别去。”
蔺夫人低声道。
“为,为什么?”公孙寅不解。
公孙未泪眼婆娑地劝道:“阿娘,再怎么样,他也——”
“去不得。”
蔺夫人缓缓吐出一口气,眉心的悬刀纹若隐若现,她眼神悲怆又沉痛地看向季月槐二人。
“二位,可否借一步说话。”
*
城主府内。
“六欲颠倒符?”
秦天纵不客气地掏出六角瓶里发现的那一张,冷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