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骡子驮着她,身影渐行渐远,融入了绿水青山,只留下哒哒的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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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月槐这厢,则是难却盛情之请的住进了万剑楼地界内最好的客栈——“归宗阁”。
归宗阁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古朴却不失大气。
而其正门上方悬挂前的匾额,题字笔力遒劲,一笔一划皆蕴藏着淋漓的破天剑意,据传是某位剑道宗师亲笔刻下。
关于这个匾额,还流传着不少故事。
据说某位少年人落选后,未能拜入万剑楼,收拾行囊准备回乡时,恰好路过此客栈。
只遥遥望了匾额一眼,便有如神助般就地顿悟,十天后破格被招入,一举成为内门弟子,从此传为佳话。
不过,这般那般,季月槐都无心欣赏,他现在正静静地守在秦天纵身边,等他苏醒。
秦天纵睡的并不踏实,他眉头微微蹙着,手也紧抓着季月槐的衣袖,不肯松。
真是一模一样的场景。
当时的季月槐也是这样,被他拽着不撒手,季月槐只能将自己的外袍脱了,才能去给他打水,替他擦拭脸上的血污。
只是那时的客栈不似现在这样的豪华,有雕花大床和屏风,甚至还有摆满了文房四宝的博古架。
当时的床是茅草铺的,坐上去就噶几噶几的响,让人怀疑半夜是否会睡塌了。临窗的砖墙缝上长满青苔,甚至还有两朵蘑菇昂首挺立。
倒不是季月槐囊中羞涩,而是他图这小旅店的掌柜是个年近古稀的老翁,长寿眉耷拉的都快将眼睛遮住了,想必也记不住他俩的脸。
还有不同的一点,那就是——秦天纵是被季月槐一把洋金花粉给药晕的。
听见刀落声后,季月槐的衣袖已经收不回来了。
于是,两人不可置信地对视了一瞬,然后秦天纵就开始晃晃悠悠的左摇右摆,接着,一头从船上栽进了湖里。
季月槐顿时也慌神了,他连忙纵身跳进湖里,将湿漉漉的秦天纵给捞出来,带至最近的旅店。
严冬难耐,季月槐担心他遭寒气入体,便替秦天纵换了身自己的换洗衣裳,还严严实实地给他裹了层不怎么保暖的棉絮被。
临走前,房间里那张歪歪斜斜的木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几锭银子,一封信,还有几个白馒头。
季月槐站在床前,最后认认真真地看了秦天纵一眼,轻轻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开之际,腰带却被猛地拽住。
“你敢……”
少年的声音低哑,却隐隐透着令人心惊的执念,分不清是不甘还是不舍。
季月槐被吓的怔在原地,但仅仅是一刹那。
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他想。
顷刻后,季月槐咬牙挥挥衣袖,又补了把洋金花粉。
接着,季月槐再也不敢停留,他急促地喘着气,推开窗子飞身跃出,跌进了漫天风雪中,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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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几上,博山炉里飘出袅袅青烟,很清远的檀香,但是稍微有些呛人。
季月槐起身想去关窗,但看了眼被牢牢抓着的衣袖,左思右想,还是没有起身。
他用眼睛丈量了下床榻到窗户的距离,抽出发带,一个漂亮的下腰,白绸飞射而出,啪的一声抽开了直棂窗。
做完后,季月槐都快被自己耍杂般行云流水的动作给逗笑了。
他想,幸亏自己学的是《小千千灵绸》,而非《大千千灵拳》或《中千千灵棍》什么的。要不然,还真是没辙。
阳春的暖风宜人,悄然吹入室内,季月槐靠在床柱,眼皮渐渐发沉,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很香,将连续几日的疲惫一扫而光。季月槐再次睁开眼时,窗外已是繁星点点。
季月槐揉了揉眼,翻身下榻。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却没找着人。
没有人啊。
季月槐呆呆站在空荡荡的房间,心里也莫名空落落的。
他推开连接后院的穿堂门,虽仍未寻得某人身影,一股氤氲的蒸腾热汽却扑面而来。
啊,有人在沐浴,季月槐尚未彻底睡醒,有些许迟钝地想。
后院是处温泉,池水引自山间清泉,经地火蒸煨,终年雾霭袅袅,犹如半步蓬莱。
泉畔有苍松一株,其枝头悬铜铃数枚,风过时叮咚作响,与泠泠泉声相合,甚为风雅。
一扇屏风矗立于松下,其上绘有“四君子图”,笔意空灵,风骨嶙峋,阻隔了他人的视线。
不过,绢帛轻薄且微微透光,隐隐绰绰地透出一道男子的身影。
他双臂舒展开,随意地搭在池畔的青石上,头微微后仰,散落的几缕发梢仍在滴水。
他的姿态放松惬意,但身体轮廓依然分明,手臂肌肉如刀刻斧凿,似蜿蜒巍峨的山脉,自肩头延伸至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