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苔费力把骨头拢成人形,团成团,窝在心口的位置,尾巴上甩搭住眼窝,胡须轻抖,安详阖眼。
一秒,两秒……
露露按耐不住好奇心,自卧室门探出个脑袋,半晌又被阳台突兀暴亮的光芒所慑,喵嗷一嗓子重新缩回去。
邰秋旻赤着身体,木然地躺过一会,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地爬回客厅,费力扯过窗帘把自己囫囵裹住,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听大门门锁一响。
有人赤脚踩进来,拖鞋还没换好,唤着猫咪名字,边习惯性地打开客厅壁灯。
邰秋旻眯过眼睛,下意识看过去,对上了有鱼惊恐颤抖的眼珠。
后者看看他嘴角分外眼熟的猫毛,又看看地面拖行状的血迹,海滨公园里被勾起的血气未消,想也没想,抄起鞋柜上的花瓶就扑了过来:“狗东西!我杀了你!”
邰秋旻试了一下,暂时召不了植物——甚至连肢体都没法完全适应,遂硬生生抬臂接过这一抡。
瓷瓶碎裂,有鱼顺势跪制住他上身,就着瓶口狠狠剁向他脖颈。
邰秋旻在勉力合掌截住碎瓷的这一刻福至心灵,哑声说:“我是海苔。”
有鱼把瓷片抽回来,甩开上面的血——血珠在力道下莫名化作细长血棱。
他将其中一根捻下,对光歪了歪脑袋,精神状态不怎么对地问:“你说什么?”
“海苔,”邰秋旻谨慎盯着他动作,片刻接收完毕般,总算流畅但不怎么有底气地说,“两年前死过一次又被强制招魂——唔——”
有鱼丢开瓷片与血棱,捞过窗帘一角捂住他的嘴,倏而望向门边的人。
那目光陌生而冷肃,脆泠泠的,像块终于剥出一角糖壳的锋锐刀片。
叮当一声,客厅开缸养水的鱼缸炸了,飞溅的水花在半秒后缩形回水体,自动聚成长方形。
方恕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没转过弯来,只是本能而惊恐地捂住了嘴巴。
他的手机吧嗒扣在地上,电流音间断续传出江诵的声音:“你舍得——黑名单——我——什么事——刺啦——喂——方——恕生——”
壁灯不负众望地炸了,一时间客厅只剩下两盏绿惨惨的光斑。
那是邰秋旻发亮的瞳孔。
第25章 憧憧
在那几秒之间,方恕生凭借多年经验,做出了当下最利于自己的选择——
他捡起手机,关闭免提,表面冷静地把另只脚跨进门槛,关门落锁,贴着门板拙劣撒谎道:“没事,刚才手滑了。”
对面的江诵正在掐鼻梁:“……”
时值深夜,商业区各色霓虹被高架上飞驰而过的车轮匆匆碾过,细碎又摇曳,穿过并不算烟火气的、冰冷的繁华,铺进这里。
邰秋旻就仰面躺在这摊现代电子融化而成的水波里,长发柔顺铺散,外表昂贵迷乱,像是新组模块安装错误的异常仿生人。
但这骨头架子显然成精,已经恢复洞悉分辨过一切的从容,抬手轻轻点过有鱼手腕内侧——
那食指还没完全成型,带着血肉粘连的骨头,以及跳动着的、缓慢蠕长的经络,就这么冷冰冰地撞上有鱼脉搏。
发出极轻微的“呲——”的两声,与脉率同频。
后者转脸瞧他,目光定定的,眉梢微微蹙着,表情分外复杂。
邰秋旻不需要呼吸。
应当是不需要的,但他把该拟的不该拟的都模了个透,以至于有鱼——习惯性捂人只捂口的情况下,被断续鼻息洇润了掌侧。
“做什么?”他略微不自在地稍稍抬手,顺便把那角布料捡开了,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捞的是窗帘,不由腹诽:难怪今晚客厅这么亮,看来无论猫形还是人形,都爱祸祸这些。
“外面有生灵,”邰秋旻瞳孔由竖变圆,轻轻一转,“是只白狼崽。”
那厢,方恕生半掩着听筒孔,打开落地灯壮胆,眼神在上下叠着的两人间不断切换,边说:“我真没事,就是……家里猫拆家了。”
怎么不算呢。
邰秋旻闻言偏头冲他笑,圆杏眼略弯,开扇收合,是副天真无害的笑相,看着脾性很乖。
方恕生反射性地回出个笑,又觉得这人有些眼熟,身体却是本能地抖了一下,连带着尾音有些发飘。
江诵不知回了句什么,他尴尬又着急,快速说着:“真的没事,全须全尾,你就是总加班加得神经衰弱,疑神疑鬼,挂了。”
“啊……”邰秋旻感到有些好奇,并实时播报着,“晃了一圈又走了,倒挺听话的,现在半血供人类差遣么?”
有鱼不由叹气,低声道:“你先管管自己吧,蝴蝶搬骨头的事联会已经传疯了,不用我告密,你估计要上新晋异常现象研究名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