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忘记了自己现下有些腿脚不便,那护栏又不高,权当摆设,脚踩脚,人挤人,有几只幼崽举着风车乱拱乱撞,害得他一时不察,直接掉了下去。
【喂。】邰秋旻的藤蔓叶子炸了一下,探出袖口。
有鱼稳声说:【没事。】
没谁注意到这里有人落水,没谁停下手里的事,他们依旧说说笑笑。
河道里或许算不上液体,有些稠,瞧着是墨黑的,但抬手时皮肤并未沾染。
有鱼游得有些费劲,好不容易拱到岸边,扒拉住岸壁石头。
邰秋旻已然挤下桥来,绕到这里,递下来一截藤蔓,却见他迟迟不上来,不由蹲身说:“你喜欢泡在这些东西里?你的癖好真是令人却步。”
“不,我的……”有鱼神色古怪,探出湿淋淋的指节,抓过他前襟,把他拽下来一点,耳语道,“软肋意味着作死,出问题了。”
邰秋旻让开一点,视线在他忽隐忽现的透明耳鳍上停留片刻,举高花灯,眯眼望向他身后的河道。
依旧是黢黑的,但有什么东西搅动出了轻微的流光。
哗啦,哗啦,光褶里漫生出了水波,细腻肥润,堪比丝绸。
那当然不是焰火或者灯烛的倒影,而是……
邰秋旻的瞳孔瞬间转绿,缩成针尖大小,半秒后又恢复原样。
他握住对方滑溜溜的指节,歪了歪头,意味不明地开口:“是……”
“尾巴!”那桥上的看客却是抛开灯笼,指着这里,比他更快更激动地喊出了声,“是尾巴!是鱼尾巴啊!”
一时间,整座城池的灯火都黯淡不少,像被整个沉进透明凝胶里,倏而幽静下来。
乐声和叫卖消失,欢声笑语停歇,人潮停滞,连半空的焰火都定住了。
就在这令人发麻的静谧之境里,天幕星斗,窗间门边,砖瓦石缝,桥面桥墩,甚至河道里,接二连三,亮起了一对对血红的眼珠。
老妪不再和蔼,孩童撕下天真,年轻女子友善的笑容消失了。
伪物们一改原态,纷纷转头,盯着他们齐声喃喃:“尾巴……是鱼尾巴……有鱼……有鱼啊……”
“别看戏了,”有鱼狠狠拧起眉,探出另一只手去攀岸上人的肩膀,急声唤道,“邰秋旻!”
那些眼珠挤挨着,迅速朝他们围拢。
“南海鲛人善纺织,鲛绡入水不濡,”邰秋旻以藤蔓捞起有鱼,脱下外衫裹住新生的尾巴,点地几下掠去高处,奔过琉璃瓦和屋脊,于血化的月色里,飞速靠近那幢唯一没有异变的白玉楼,不忘逗他说,“今儿个乞巧,说不定她们要向你讨巧呢。”
却不想那些东西齐声嘶叫道:“砍下来!把所有鱼尾巴砍下来!”
邰秋旻的脸色终于变了。
第74章 诡观
这次的准备不算充分。
当然,上一次也很草率,他们一行七个大多属于想到什么就干什么的家伙。
再加上,此番乐正熙再三担保,不会出现什么生死选项。
尽管后来,乐知年弱声表示:“冷静下来,莫名觉得这话术好像诱骗进园区旅游啊。”
被江诵和郑钱分别敲头。
但那时有鱼和江肃华已然进去了,拿着乐正熙提供的寥寥无几的情报资料。
虽然熙家主对阴阳道的了解也止于家族记载。
那些玩意儿模棱两可的,甚至在某些地方有点矛盾。
江诵猜测,这可能是旧时联会同乐正先祖达成的某项交易——罅隙不可填,便请乐家后人镇守在此——或者说,请庾穗镇守在此,顺带充当伪神雷达。
乐家寿命既是天罚,那这睁一眼闭一眼的所谓交易,便在联会准许范围内,且被当作额外提供的报酬。
“哦,所以那雷达跑彤铭来了,”乐知年握拳敲过掌心,“这妮子找上我,完全就是巧合!”
“是的乐年年,”江诵揉揉太阳穴,“这并不代表你会在近年死于非命,所以别想有的没的。”
乐知年:“……”
“当世所存罅隙到底有多少?”方恕生问。
“如果放在以前,别问,问就是肯定没有哈。”郑钱转着茶杯说,“现在嘛,按乐家这个标准算,怕是不少。”
这种交易绝不是特例。
被包装过,被藏起来,在民俗里,在家族奇怪的规矩里,或者在当地忌讳里。
共通点或许是尸体、棺材和祈愿,外加一个,在此间所求都不足以获得丰满幸福和愉悦感后,所越发向往的……桃源。
否则,按乐正熙所言,有幸成功续命的本家人缄口不言,未亡人又避讳莫深,那这类似的消息是如何传出的呢?
远的不说,光论明枫发家和水寨献祭一事,讯息究竟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