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将军死里逃生,艰难万险,风尘仆仆回城之际正好撞见对方出殡……
什么棺材冲撞马匹,受惊的青马一头撞死在了棺材盖上……
也不知道走得是那门戏路子,说着说着竟然还会猝不及防唱起来——道是锦雀掠不过山峦,绕路经洛水之畔,家书终到时鏖战正酣……
情绪格外饱满,唱词格外戚戚,听得堂下女眷纷纷掏帕抹泪。
邰秋旻啧声道:“这都什么酸词烂调,挺好的日子唱丧曲,晦气。”
有鱼捡了瓜子来吃:“稀奇,你还信晦气不晦气呢。”
邰秋旻起身来拽他:“吵死了,别处待会儿。”
两人拉拉扯扯下楼出门,里头那说书人正拖长调子,断气似的唱到:“谁还在轻唱叹,我有所念相隔远远山,谁濒死仍呢喃,我有断骨落在远远山……”
有鱼略略回了下头,还没看清那说书人的样子,就被拉远了。
可惜这里就没有清净的地方。
太热闹了,简直像是过完今天没明天的架势,闹得人脑瓜子疼。
“邰秋旻,”有鱼抓着对方腕子,防止走散,低声说,“这里有些奇怪……”
对比起影视城,水寨或明枫,这里看起来如此正常,景致和建筑符合常理,没有超出认知之外或是颠三倒四的东西。
轶闻道盛唐仙妖人鬼共处,末代才至秩序崩盘,但这里如此繁盛,伪物之间又这般和乐,半点不像大厦将倾的样子。
那些循环灾难时刻,或者彼此吞噬的论调,在此地似乎都不适用。
空间意识或许是个好相与的,至少明面如此,怪不得能吃公家饭呢。
人潮如织,邰秋旻路过无主的货郎车,随手摘了两串糖葫芦。
有鱼拒绝无果,一口下去幸好没有类似蹦出眼珠子的限制级画面。
他嚼了一阵,突然想起什么,纳闷道:“还有一件事很奇怪。”
邰秋旻有些困,可有可无地“唔”了一声。
有鱼的目光在对方隐去喉结的脖颈间滑了一下,带着点笑说:“你又没有内脏,吃的都到哪里去了?”
邰秋旻闻言乜他一眼,挑衅似的龇了下牙,垮脸把棍儿都嚼了。
“诶,”有鱼被叫好声吸引,扯扯他,指着前方侧边,探头探脑,“那边是不是有杂耍班子?”
隔得太远了,又围着人,只闹哄哄的。
“管他什么班子。”邰秋旻说。
有鱼轻声说:“所以拜托你看看嘛,区域官大人。”
邰秋旻一顿,目光滑到他侧脸上:“……”
“是,正演到吹火,可惜火候不到家耍砸了,燎了某位看客的丝带,现在打起来了。”他抓过对方手指,往左边慢慢移,边说,“那边在猜灯谜,有人连对五个,老板抢回纸条开始借口赶人。那边在画糖人,笨手笨脚的,画着画着把桌板掀了,弄脏了谁的绣鞋。那边在投壶……”
邰秋旻的声音其实很温柔,总是淡淡的,情绪起伏不是很大,但尾音有点懒,总会不自觉地拖长,带着点似有若无的气声。
可他好好说话的时候实在不多,有鱼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他真会耐下心形容,一时有些出神,耳鳍幻化出半秒,柔软轻薄,被灯火衬得微微生红。
于是那些话语落在耳里,化在眼中,渐渐覆盖了原本所视。
有鱼听着听着,不由脱口而出:“这就是你眼中的世界,总是……不太安生?”
邰秋旻话音一停,再次看向他,有些状态外地眨了眨眼睛。
怪相水波似的消失,争吵和磕碰不再,圆月恰明盘当空,错落飞檐间,明黄或金红的灿烂灯海之下,这里依旧其乐融融。
市集嚷嚷,邰秋旻松开他的手,让过迎面而来的人群,加快脚步,迁怒似的,抬手拍过头顶花灯,道:“乞巧又不是上元,办什么灯会。”
纸面裂了,店家怒目而视。
有鱼抱歉笑笑,取下发簪换了这灯,追上他说:“现代乞巧还送花呢。”
“送花,为什么要送花?”邰秋旻说,“不该比穿针引线么?”
有鱼把花灯塞他怀里,随口说:“比,还比蜘蛛吃瓜果呢。”
邰秋旻:“……”
他们正好走到石拱桥的位置。
这河该是和外面相通的,但黑漆漆的,沿途灯笼和焰火都没有把河道照亮,瞧着就像没有水波。
“你说,”有鱼说,“河里到底有什么吃人的家伙。”
“或许只是空间意识定下的规矩。”邰秋旻低声说。
有鱼说:“禁忌意味着秘密。”
“秘密意味着软肋。”邰秋旻说,“不过酆都有一种说法,桥下是给死人走的,说不定只是沿用。”
有鱼同他对视一眼,试图挤去桥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