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恕生迟疑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可能是因为你们进来了。”
乐知年扔给他一只针剂,后并起两根手指,举于耳边,连插科打诨都有气无力:“天地良心,我们绝对没有暴力执法。”
方恕生被他逗笑了一下,转瞬即逝,垂眼给自己注射,有些面色发灰地说:“这处空间今天发生了崩坏。”
不一定,或许它只是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建筑材料出现各种渗液,尸体异化,内脏各自复生,寻找宿体。
而这些工作人员一个接一个地清醒过来,毫无预兆的记忆回流,融合,疯掉或者同化,开始吞吃彼此。
“我觉得他们分不清人和尸体,或者人和异端,甚至分不清人和食物,其实我也不太能分清……”
“我见到江诵的时候,他不是原本的样子,他就不是个人,而是个皮肤青白,很像志怪小说里水鬼形容的怪物,身边还跟着另一个正常形貌的……‘我’。”
方恕生又干呕了一下,指指心脏,再指指左眼,神情悲恸而低迷。
那时的他像在照镜子,但镜中人鲜活无匹,而他暮气沉沉。
“直到他杀我的时候,我很确定,那就是江诵,就是这个眼神,斩杀邪祟时的眼神。”
为防异端化鬼寻仇,亦是祸及身边亲近的普通人,酆都出身的干事都习惯在剿杀时毁掉所斩之物的双眼。
方恕生当时很混乱。
一脚踏入成真噩梦的漂浮感还没有褪去,他拿着好不容易找到、但已成摆设的智能机,东躲西藏,企图自保,甚至在狭路相逢时,在那个“水鬼”应着另一个自己的尖叫声里迅捷冲过来时,还在犹豫该不该反抗——万一认错了怎么办?
事实证明,在绝对的武力压制面前,连恻隐都变得十分可笑。
拢共两秒,他被利落缴械,利器接连插入心脏和眼睛,于玻璃门反光间,他看清了自己及身后人的模样。
那不是总也睡不醒的文瘦四眼仔和“水鬼”,而是身体覆满伥蛾的不明异端和高大帅气的猎警。
血线飙高飞溅,模糊了江诵玻璃映像出的脸庞。
靠后的位置,另一个“方恕生”惊恐地捂住嘴巴,手掌之上,露出来的双眼却在轻轻笑着。
某个瞬间,他恍惚分不清玻璃内外到底哪方才算真实。
这情景如此熟悉,就像曾经被这样斩杀过无数次。
但痛楚如此遥远,锢住喉咙时所唤之字轻如蚊呐。
他感到自己的体温在迅速流失,自后背流泻开去,袭入对方的胸腔,逼出几滴当事双方都不明白的眼泪来。
在他意识涣散的最后一秒,他看见镜中“水鬼”的眼神倏然变化,自持重狠绝里褪出一片浓郁的怔愕来,旋即是翻天覆地的无措和恐慌。
第45章 言说
郑钱越跑心里越没底,心说不应该啊,那四眼仔看着也不蠢呐,难不成真看热闹去了,没跟上来,真是罪过啊罪过。
他心绪一岔,没注意脚下,被突然蹿出的藤蔓鬼魅般缠住双腿,粽子似的,迅速裹覆,往天花板一提溜。
他暗道糟糕,掐诀拧过腰腿——火焰自他小腿银饰里炸出来,往上蓬起,迅速烧掉了那些植物。
但他旋身落地时,又被因火乱舞的藤蔓抽了一鞭子——很难不说没带点私人恩怨——没稳住身形,哐叽摔下来,另外半拉面皮也掉了。
还没等郑钱完全缓过劲爬起来,有人挑走他的背包,就着这个姿势一脚踹翻他,锃亮军刀卡着他侧颈,穿透发辫和银饰,深深扎进了地板。
他的第一反应是庾穗,心道这妮子又发什么癫呢,惯常以味道认人,该不会又把自己忘了吧。
但来人踩上他后背肩胛骨,用力碾了一下,枪口对准他后脑勺,俯身沉声道:“道长,山水有相逢啊,你跑什么呢?”
跟个上了发条的智障机器人似的,一直咚咚咚,咚咚咚。
“痛痛痛痛!”没有灵力波动,微型保护膜很贴心地开始装死,郑钱心说这倒霉催的,怎么又给他干回来了,同时反手握着对方靴帮往上抬,无果,呲牙咧嘴地说,“那有东西追我,我能不跑吗?!”
有鱼对着他侧脸啪嗒打开战术手电,看清什么,眼疼似的飘了下视线,嘴上肯定道:“你故意的。”
“哎呦!误会!都是误会!”郑钱高举双手喊冤,“我以为你俩是撞上门来的绩效点呢!那也不能全怪我啊,你们这不详的,连口号都对不上,而且那那那,那处事风格一点儿都不像联会出身的人呐!”
“说得跟你多像似的。”有鱼打量了他一会,对这身男相女身表示有碍观瞻,索性关掉手电,毫不客气地问,“有治伤的东西么?符纸,药水,都行,高效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