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解释。”乐知年耸耸肩,又念及庾穗的猜测,再次问道,“你不是在宿舍吗?鱼仔说的。”
“嗯,”方恕生低头抠了抠指甲缝里的血,声音很轻,“现在应该睡着呢。”
“那你……”乐知年倒吸一口气,重新打量过走廊装潢,“这里难道是……可是讲不通啊……”
方恕生放下灭火器,正好遮住了安全通道指示牌上的枫叶标志,轻声说:“是明枫大厦副楼,生活区,包含宿舍健身馆之类的。”
乐知年心不在焉地“唔”了一声,暗道瞎猫又碰上死耗子——也不知道算幸还是不幸,这公司生意极广,又涉及高层甚至核心层,真出问题可就麻烦了,关键抖搂这问题的人怕是得被扒得只剩一层皮——边朝他的方向微微躬身,做洗耳恭听状。
“你们想得没错,这公司有古怪,”方恕生揉着眉心,有些艰难道,“他们能让员工在睡梦中继续工作。”
“昼夜都都都……都要上班?!这是什么新时代杨白劳!”乐知年一拍大腿,打着哈哈直呼黑心资本家,“可是对不上进程啊,你们又不是制造业,流水线一开就能……”
方恕生放下手,冲他歪歪脑袋,示意他能不能先听完再叭叭。
乐知年笑容尴尬,讪讪闭嘴,心说千万别太棘手了,别和罅隙有直接关系,就听对方说:“白天和晚上的工作以及记忆是不一样的,晚上偏向于处理尸体,各种各样的尸体。但我现在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尸体,或者只有尸体。”
乐知年脸颊肌肉一抽,见鬼似的瞪着他,张嘴失声。
“多以人类为主,男女老少皆有,不清楚是否为自然死亡,有的人签署过遗体自愿捐赠书。”
“评级、清洗、剥皮、剔肉、拆骨,还有器官分离什么的,分门别类,明码标价,各有工序和上下线。”
方恕生说得很慢,把能记起的都形容了一遍,时不时难以克服生理反应,会狠狠干呕一下。
“可见,人这种东西,抛开阶级和地位,疾病和死亡总能成就价值最大化,药械生意,呵,的确是以形补形。”
乐知年堪称惊悚地看着他,慢慢直起身体,贴住墙壁。
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但有声音在脑子里疯狂警告着——够了停下,不能再说了——打晕他,记忆干预——无法干预——总之得编个理由,这件事不是他们能处理得了的,会被灭口的……
“我没有失心疯,也不是单纯的噩梦,我能确定这些是真实的。”
方恕生说着看向自己的双手——
掌心纹路里还留着洗不干净的血泥和味道,他实在不敢回想,平时敲敲键盘和拿笔的手每天晚上会干些什么。
他狠狠打过个冷颤,手里的短刀锵喨摔在地上,极亮的一声,惊动了两个瑟瑟发抖的灵魂。
“最重要的是,当你醒过来……我是说,在梦里完全清醒之前,这里的一切居然都是正常的,不管是思维认知还是生活环境。”
他说着望向四周,语气充满痛苦和无力,尾音苍白,像是风干的纸,陈而脆。
“不过话说回来,究竟是谁敲定了,梦境一定是虚假的……”
他说着想起那些工作内容和画面,感觉自己轻飘飘的,无处着依,但同时又沉甸甸的,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拽着他双腿往下方坠去。
下面有什么呢?
很正常啊,一望无际的草坪,散落着无数星星,黄色的,绿色的,金色的星星们。
他俯身捡起一枚,尾巴好长,圆滚滚的。
原来是颗杨桃。
——给谁吃呢?他不由在心里问。
——贵人,嘿嘿,给贵人们用的。
脚下的草植豁开巨隙,齐声质问:“你为什么要挖走我们的眼睛?”
“正常的装潢,正常的同事,正常的工作交接……”
方恕生忍不住把自己蜷起来,捂住脸。
“我们在各自宿舍床上睡着,结束身为人的白天。”
“在熟悉的房间里醒来,开始身为……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另一个白天。”
“出门排队,打卡,领取工具、材料和工服,然后开始……工作。”
“不,应该不是白天,这是只有灯和光线,没有太阳。”
乐知年抓抓头发,干巴巴地问:“那你们的身体……”
“宿舍。不是在睡梦中被操控到达另一个地方,是被引渡到另一层空间,我的意识在这里,有限制的心随意动。”方恕生哑声无力地说,“直到今天我才发觉不对劲,我就说我怎么睡多久都觉着累,每次醒来都像自杀后被强行拉回阳世那样难受。”
“因为……江诵吗?”乐知年受不了了,给自己来了针强效精神疏解剂,并招呼对方,“你要不要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