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正端正倚坐在车上闭目养神。
坐在他旁边的一名少年气鼓鼓道,
“世人都说秦国残暴不仁,我看呐,那赵国才叫视人命如草芥!这趟赵国地动的灾情,远比秦国那边严重多了,代地城中死伤者不知有凡几,我们好心好意去帮他们,狗官竟敢把我们赶出来....”
他身旁一名年长些的青年听得耳朵嗡嗡地响,不禁扯了扯他的衣角,
“好了当归,勿嗔勿怒,平心静气!师父带我们前来救济世人,是出乎悲悯之心,既然赵国不需要帮助,我们回去便可,何须抱怨他人?”
少年深吸一口气,两口气....仍旧咽不下这口浊气,正想开口再骂赵王,老者却睁开眼看向青年,反问道,
“决明,谁说我们要回去的?”
被称作决明的青年一愣,看了看牛车前行的方向,惊疑不定道,
“老师,这...我们不是正走在回去的路上吗?”
老者长叹一声,再次看向被身后已经看不到的城门方向,摇头道,
“不,我们正走在去仇由的路上。”
决明和当归大为震惊,这时,驾车的中年汉子也猛地一勒缰绳,转头惊呼道,
“什么,要去仇由?难道,我们要去帮秦国?可是老师您,不是最不喜欢秦国的吗?”
老者收回了视线,回身目光灼灼看向他,
“是。老夫原本认为,秦国一贯嚣张跋扈,屡有恃强凌弱之举,是列国之中,我此生绝不会襄助的那一个。可如今,老夫获悉秦王赈灾的义举,方知晓天地之广大,世事人心之多变....秦国今日这番体恤庶民的气度,已让老夫甘愿折服了,厚朴啊,快赶路吧!”
第67章
“这么说来,前去北地救治我秦人的南星子师徒,亦是你的同门中人?”秦王轻叩着案桌,盯着殿外的濛濛细雨若有所思。
夏无且却是满脸振奋道,
“禀王上,确是如此!臣这一脉的传人扁鹊,擅长的乃是脉诊之法;南星子一脉的传人山苍子,却最擅长药理之术。
只可惜,后来山苍子的大徒弟被鲁国绑去为国君治病,最后惨遭陷害死在了宫中,他们师徒从此便隐居避世,不肯再为王族效力....”
他俯身激动拜道,
“没想到,如今南星子竟愿出山襄助秦国,此乃天赐良机啊!臣斗胆,愿前往北地把南星子请来咸阳,有他在,太后的病....”
秦王眼底立刻漾起几分惊喜,追问道,
“你是说,南星子能治好太后的病?”
“是!有他在,至少能多上几成治愈之机....”
“善!”秦王倏地一敲案桌,“夏无且,你仍旧去华阳宫看护太后,寡人明日亲自去一趟北地!”
....
第二日雨停了。
天刚蒙蒙亮,章台宫宫门外,秦王负手而立,黑着一张脸看着面前的几辆马车,
“寡人不是去郊游的,没空带你和这堆东西去。”
昨夜下了一场暴雨,他便果断拒绝了孩子想同行的请求,哪知,世民竟敢自作主张,偷偷张罗着要跟自己一块出门!
遥想当年他做太子时,哪敢像这小家伙一样,屡屡在君父面前恣意妄为?看来是对他太好了!
正在指挥士卒搬运药材上车的李世民,急忙跑过来仰望父亲,
“阿父,就算有神医在世,少了药材,也救不了北地的百姓啊,孩儿必须带着这几车药材...”
秦王垂首对上这双澄亮的眸子,面无表情道,
“寡人已经说第五遍了,我要快马赶去北地,请人来咸阳为你曾祖母治病,没空带你这堆东西,也没空带你同行。”
李世民马上紧紧抱住父亲的腰,眼巴巴撒着娇恳求道,
“可是,孩儿担心你一个人请不来南星子,我想陪你一起去嘛。”
按照惯例,这种甘居深山不求名利的高人,都有着远超常人的坚定意志和难解的心结,这趟,医家虽然愿意出山救治灾民,却不一定愿意奉召为显贵看病——
就拿农家的许朴来说,如果不是有荀子在咸阳,恐怕他这一生,也会继续淹没在史书的记载之外,至死也绝不会出山为某一国效力。
秦王听完,气得冷笑了一声,
“是么?寡人亲自去请都请不来的神医,有你这小小一个孩童跟着,就能请来了?”
李世民咧牙,露出一个粲然的纯真笑容,
“阿父虽然风姿不凡,令人观之可畏....可孩儿长得比你可爱呀,万一,神医南星子很喜欢我这种孩童,孩儿一劝他就来了呢?”
秦王神色淡漠,掰开箍在自己腰间的两只小手,
“你当人人都像寡人这般纵容你?行了,要走就快些上车,寡人要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