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的沈时臻想着,修仙就能治好娘亲的咳疾,能让那些势利的下人再不敢克扣月例。
他乖乖点头应下。
谁知,拜入天洐宗便要斩断尘缘,仅此一别,他竟再也见不到爹娘了。
所以他偷偷逃了。
可惜三日后,沈时臻还是被带走了。
十岁的小时臻,虽懂事乖巧,但他会哭会闹,俨然和日后清冷自持的扶光剑尊天差地别。
他第一个斩断的便是亲情,要让他重新觉醒情感,或许应该从这份最纯粹的亲情开始。
思绪未落,槿莺眼前突然天旋地转。
就在她惊恐自己是不是被旧天道发现时,眼前的景象已然骤变。
四周竟只剩一片荒芜。
枯败的残枝横陈,杂草丛生在龟裂的泥土里,哪里还有先前花团锦簇的模样?而自己也奄奄一息,虚弱至极。
发生什么事了?!
槿莺惊恐不安。
直到熟悉的灵力波动突然传来。
“娘亲!”
一道身影激动地御剑落地,却在看清满目疮痍的庭院时,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十二岁的沈时臻创下了天洐宗立派以来最年轻的筑基记录——仅仅两年,便跨越了寻常修士十年都难以企及的境界。
而他顾不得新学的御剑术还不纯熟,就迫不及待地偷偷下山。
哪怕违抗师命,哪怕几次险些从高空坠落,他也想快一点,再快一点见到娘亲。
然而娘亲,却早已在半年前离世……
他不敢想象娘亲临终前该有多孤单,更不敢去想,究竟是怎样的冷落与薄待,竟让她的身后事如此凄凉?
连这方小院都无人打理,任由野草疯长,荒芜了整整半年……
风卷着枯叶打旋,少年踉跄着跪倒在枯败的花圃前。
这里曾是他最温暖的记忆——娘亲最爱侍弄花草,花开时节,满园芬芳,她会抱着他坐在花架下,轻声哼着江南小调。
如今,她最爱的花,一株一株枯死。
她留下的痕迹,一点一点湮灭。
仿佛这世间,从未有人记得她。
颤抖的手指拨开丛生杂草,沈时臻突然触到一抹微弱的生机。
一株奄奄一息的木槿,叶片枯黄却还顽强地活着。
就像两年前他翻墙回家,不小心踩到的那株木槿。
沈时臻不懂花草习性,只当是木槿天生耐活,才唯一活了下来。
“别死……”
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手忙脚乱地掐诀。筑基期的灵力疯狂地往残花里灌,回春术的光华明明灭灭,映着他满脸的泪痕。
直到怀中的木槿终于颤巍巍地舒展开一片嫩绿的新叶,他舍不得眨眼,生怕这抹生机只是幻觉,连忙哽咽着将这株暂时被他复活的木槿小心翼翼地捧起,像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将花紧紧护在胸前,御剑返回了宗门。
回到宗门时,暮色已沉。他顾不得整理凌乱的衣袍,抱着那株木槿径直冲向自己的洞府。
灵泉浇
灌下,枯黄的茎干渐渐舒展,蜷曲的叶片一点点挺直。不过一个时辰,嫩绿的枝头竟结出一朵蓝紫色的花苞,在晶莹的水珠间缓缓绚烂地绽放。
他把它当作娘亲留给他的唯一的念想,哪怕违背“斩断凡尘”的师命,仍执意将这株木槿养在洞府附近最隐蔽的角落。
甚至为了照顾好它,他翻遍典籍研究木槿习性。
直到读到“朝开暮落”四字,他心头猛地一紧。
这朵好不容易救活的花,明日就要枯败凋零?
沈时臻紧张地用灵泉水再度浇灌,所幸第二日清晨,那抹蓝紫色依旧倔强地绽放在枝头,花瓣上还沾着水珠,在朝阳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昨日的担忧仿佛一场幻梦。
它活下来了!
真的活下来了!
许是灵水滋养的缘故,他的木槿打破了自然的规律。
不仅没有在暮色中凋零,反而日复一日开得愈发娇艳。蓝紫色的花瓣舒展,在阳光中流转着莹润的光泽,仿佛连时光都不忍在它身上留下痕迹。
“朝开暮落本是你的天命。如今既已打破……”指尖轻抚着花瓣,他眼底泛起温柔的水光,“就代替娘亲,永远陪着我可好?”
“我现在给你取个名字。”
望道峰顶的灵气馥郁如霭,寒风在洞府外呼啸。唯有这一隅,因着这株不合常理盛放的木槿,竟透出几分春日的暖意。
他望着那抹倔强的蓝紫,轻声道:“莺时。”
莺时,春光明媚之时。
自那日起,这株木槿便在沈时臻的洞府里安了家。
槿莺有些恍惚。
原来……她竟曾被年少时的沈时臻亲手养过?
自己名字里的“莺”,不是“黄莺”的“莺”,而是“莺时”的“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