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侧头看向窗外。
黑夜已逝,天光破晓。
就在东方的地平线之上,浑圆饱满的金红旭日,正从无数楼房之间的缝隙里缓缓升起。
从芸芸众生之中升起。
辜苏的侧脸被朝阳镀上一层暖色柔光,楚沉软了神色,慢慢走过去,在床边坐下,轻声问她:
“好些了吗?”
辜苏侧过头来看他,点了点头,又打手语问:
【情况怎么样了?】
楚沉知道她在问什么:
“上面紧急成立了调查组,主要梳理了以穆盛洲为中心的一系列经济犯罪和杀人罪。”
【你的事情呢?】
“我?”他无所谓地笑笑,“大概也会查吧,重审什么的。到时候如果要我配合,我肯定还是要出庭的。你多半也要出面。”
辜苏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不如说比她想的要好太多。
至少墙倒众人推,在丑闻缠身,又触碰了红线的如今,再没有资本敢捞穆盛洲。
“怎么还是不高兴?”楚沉拉过她的手,试了试温度,“冷不冷?”
说着就要把自己的外套脱给她。
辜苏摇头推拒:
【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在想一件事情。】
“什么事?”
【你学手语的速度好快。】
楚沉有些小得意,克制地咳了咳:
“连蒙带猜而已。”
她回忆起楚沉来机场接机之后,直至在公寓和穆盛洲打了一架,期间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那天,我说疼,你怎么一下子就看懂了?那时候你学手语才几天?】
他能一瞬间看懂,简直就跟开了挂一样。
楚沉提起这件事,眼神倏地黯淡下去。
他勉强扯了扯嘴角:
“我……我第一个学的手语,其实就是这个。我是怕你万一遇到危险,或者受了伤,向我求救,我却看不懂,那不是完了。”
辜苏心神微微一震。
心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微弱地松动了。
辜苏久久地凝视着楚沉,直到他生硬地避开她的目光,将粥碗往前一塞:
“给你带了早餐。快吃吧。”
她没有接,垂着眼将心中那抹松动压实,压平。
穆盛洲已经进了监狱,正在等待审判。
在这期间,先前还在上上下下的愧疚值,如今一直在稳步增长。
就在昨天达到了顶峰。
也许悔恨也能充作愧疚。
而要让一个恶人对受害者心存愧疚,靠爱不行,恨也不行。
你要让他一无所有,让他跌落云端。
让享受过权力的人被更高的权力打败。
让操纵舆论的人被更猛烈的舆论攻击。
这样他才能真真切切地,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忏悔。
与之相反的,楚沉的愧疚值,却在随着日子一天天变好而减少。
任务要凉了。
“不合口味?还是喉咙还疼?”
楚沉看到她在发呆,有些担心。
她摇了摇头,借口要休息,将楚沉打发出去后,望着有回落趋势的愧疚值,久违地求助了系统。
她说:
“我要用从穆盛洲身上得来的积分,兑换一场梦境,送给楚沉。”
……
上一世。
楚沉出狱之后,凶手曾程赶回S市,奔着见证他们二人的末路而来,联
合陈老板作了局。
那一回,穆盛洲不知当年真相,于是也参与了作局,有他加入,楚沉手上所有的钱都被骗得一干二净。
辜苏得知楚沉被骗钱之后,已经顾不上钱的来路,焦急地想要帮他讨回公道,可四处求助无门——陈老板根本不见她,报警也被当成经济纠纷,警察不管。
是穆盛洲给了她一个“挽回”的机会——他会邀请陈老板来“往事”喝酒,辜苏只有在那天晚上才有机会见到对方。
她在酒吧工作了那么多年,当然明白接受这份邀请,意味着什么。
出发之前,她木然坐在镜子前,视线一寸一寸从自己莹白如玉的脸蛋上扫过。
拿着唇釉的手指攥得发抖,几乎拿不稳东西,最终还是放下,挑了支最红的唇膏,拧开。
她十七岁生日那天,楚沉送了一支很艳的红色唇膏给她,被她嘲笑直男审美,一直没用过。
后来他入了狱,她每年生日都会给自己买这样一支。
一样的色号,一样的牌子。
坚硬膏体与柔软嘴唇相触,将血一样的艳红一点一点覆盖上浅粉色柔嫩唇瓣。
这是陈老板的审美。
她妆化到一半,猛然攥住心口,弯下腰去,极痛极痛一般,发出困兽似的呜咽,可十几秒后,当她再次抬起头来时,直直盯着镜中的自己,表情漠然,眼中一滴泪也没有。
那是一百万。
是楚沉的全部身家。
是曾经的他们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