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什么都听不见了。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信号不稳定的黑白电视机,连带着何嘉佑的脸也跟着忽明忽暗着。
“Felix。”她不知从哪借来的勇气一步一步拖着像是灌了铅似的腿走到了他面前。
他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又恢复成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钟粤不怪他。
真的不怪。
怪只怪严湄和何世雄这条离间计实在太高明,和江丞那个只会坐在河边抹眼泪的妈根本不在一个段位。
在整个计划中,钟能胜这条自投罗网的鱼是生是死早已变得不重要。因为无论如何,何嘉佑都会看清自己在她心里真正的位置,那就是只要她的人生发生不可控的变故,他就会是她在权衡利弊后放弃的第一个人。
并且,她还会迅速为自己找好借口和退路,心安理得地去享受比跟他在一起所需要承担的风险更低的人生。
她这样的人,向来如此。
就像寄居蟹,随着自身长大,它们会不断丢弃原来的壳,寻找更大的壳来装载自己不断膨胀的欲望。
使馆说,没人知道控制钟能胜的那辆车究竟是怎么翻到河里去的,更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在河里飘了一整晚,直至被下游的居民发现的。
说起来还多亏了郑静娴,大手笔把他失踪的消息在当地的媒体上挂了一天,才让他得以迅速被人认出来交到官方手里。
所以说,今天上午发生的所有事,对她而言都只是试探。
何嘉佑凌晨出门的时候就说了的,只要她坚定站在他身边,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可惜,她没有选择相信他。
相爱一场,她又怎么会不懂他的骄傲和脆弱。换成谁,毫无保留的爱意却换来一场盛大的辜负和背刺,想必都会崩溃吧?
更不要说,这件事还牵扯到周锦程,这个生意场上混蛋,又岂是谁都可以随便戏弄的?
他们之间,或许真的只能到此为止了。
“Felix。”钟粤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飘忽到连她自己都有些听不清,她原本想说的是,“你还好吗?一定要……保重好自己呀。”
可话一出口,不知怎么就变成了,“你还……打算要我吗?不然,我们结婚吧。”
何嘉佑明显一愣。
就连钟粤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想当初,她自认为自己那么爱江丞,一个人熬过那么多失眠的夜晚,哪怕感觉自己痛苦得快要死了,最后都没有和他说过一句丧失自我的话。
可现在,为了何嘉佑,她竟然连自尊都不要了,她说不清自己是应该为此而感到悲哀还是高兴,可她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
黑白电视里的画面突然变成了一片雪花,一脸愤然的何念念正指着她的脸说些什么,可她一句都没听清。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看见何嘉佑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很短,只有两三个字。
凭他的脾气,她猜着应该是,“你疯了?”或是,“有病?”
但她幻听到的却是,“好啊。”
钟粤再次醒来,外边的雨已经停了。
病房的窗帘没拉严,太阳明晃晃刺进来,照得人间一片光亮,仿佛前两天的台风不过是她的一场幻想。
所有人的生活都回归了宁静。
只有她和何嘉佑留在了那场大雨里。
偌大的豪华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显得室内尤为安静和空旷。消毒水的味道不太好闻,钟粤蹙了蹙眉,坐起身子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不想没掌握好力度,直接把上面的保温水杯碰到地上去了,发出震天的一声巨响。
“怎么了?”
有人从洗手间里跑出来,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她的床边,声音欣喜:“你醒了钟粤?”
竟然是卢琳!
半个多月辗转了好几个国家,她连皮肤都变成了小麦色,看上去健康十足,能量满满。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钟粤也很欣喜,但又有点委屈,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眼睛就湿了,“这趟旅途还顺利吧?”
卢琳帮她把保温杯捡起来,以为她要喝水,便帮她拧开了杯子盖,“嗐,别说我了,倒是说说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惨样的?你和何嘉佑又是怎么回事,cos罗密欧和朱丽叶啊?”
钟粤神色一黯,苦笑着抿了抿唇,“你都知道了?”
“我能不知道吗?别忘了我身边一直跟着条甩不掉的尾巴呢。”卢琳嫌弃地撇了撇嘴,眉宇间却不自觉有幸福流露出来,可见她并没有她说的那么厌烦那条“尾巴”。
还有点乐在其中的意思。
钟粤了然,却也没戳破,只问:“今天是几号?我睡了多久?”
“反正你生日已经过了,你足足昏睡了一天两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