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时转过头去,何世雄那张像是被人欠了几个亿似的脸就映入了眼帘,后面还跟着悲恸欲绝的严湄。
钟粤顿时心下一沉。
他们这样是不是意味着……
邱新杰见状不好也跟了进来,挡在钟粤前面,声音冷淡,“这里是私人病房,你们这样我要叫安保了。”
何世雄夫妇却根本不看他,只看向钟粤一人。
钟粤慌得光着脚就跳下了地,一把抓住严湄的胳膊,连声音都在颤抖,“何嘉佑怎么了?”
严湄不说话,只是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下来。
“他到底怎么了?”钟粤眼底瞬时充了血,红的吓人。
何世雄的眼神阴翳至极,声音却冷静得可怕,“你从现在开始就祈祷他能闯过这一关吧,否则,你,你爸,还有你那个弟弟都得给他陪葬!”
“他在哪?我要去看他!”钟粤祈求地看向严湄。
何世雄似乎仍旧不解恨,继续说道,“可你们就算死十次,又怎么抵得上,怎么抵得上我儿子的一根手指!你这个……”
“何世雄!”
一直在极力隐忍的郑静娴终于忍不住,打断他即将出口的恶言恶语,“这世上不是只有你的孩子是孩子!你给我放尊重点!”
严湄夫妇自是早就看到了郑静娴,只是他们谁都没想到她会插手底层员工的私生活,不禁双双一愣。
郑静娴继续说道:“刚令公子怎么受的伤在场的人都看见了,钟粤始终坐在宾客席里,压根没跟他有接触,这事和她有什么关系?你们要是真担心令公子的死活,不如多做善事多积德行,哪怕去寺庙里给他诵诵经祈祈福呢,而不是在这口不择言,不知所谓!”
严湄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却也只能收敛情绪,歉然道:“不好意思郑总,刚在宴席上是小儿做得不对,让洛初受委屈了。医生说他是病毒侵蚀了神经,所以才会出现反常行为,请你万万不要和他一般见识,等他好了,我一定带着他到府上赔罪。”
郑静娴冷哼道,“严总的心情我能理解,赔不赔罪的另说,只是钟粤这孩子现在还发着烧,你们能不能让她先休息?”
何世雄说,“还请郑总回避一下,我们和钟小姐之间还有点私事。”
“有什么话当着我说就行,以后这孩子的事我管了。”
这话说得耐人寻味,何世雄夫妇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却也没弄明白这里面的门道,只能试探道:“郑总和这孩子……”
钟粤顿时心弦一紧,却也并没有觉得她真的会豁出一切来保护她,于是只安静站在原地,连微表情都没有变化。
邱新杰似是根本不在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把拖鞋放到钟粤脚下,温和一笑,“穿上点,地上凉。”
钟粤抿抿唇,“谢谢。”
邱新杰起身摸了摸她的头发,眼神里都是心疼,“傻瓜,以后对自己好点。你要是不心疼自己,还指望谁能心疼你?万一人家真叫你去陪葬,也没有人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保护你。”
郑静娴明显呼吸一滞。
下一秒,就像下定了某种决心,释然一笑:“我是她妈妈。”
钟粤血管里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整个人似乎就只剩下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呼吸停止,大脑放空。
曾经的很多年,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躲在暗处去观察那些稍微有点美貌的阿姨。看她们深邃却又充满愁苦的眼睛,看她们凌乱如杂草般的头发,看她们藏着泥的指甲,还有磨破了边的衣角和背带里的挂满鼻涕虫的更小的孩子。
钟能胜告诉过她,她的妈妈叫郑小红,是因为受不了和他这样不务正业的男人生活在一起才逃跑的。
还叫她不要怪她。
说她有她的苦楚。
都是他的错。
于是她一直以为,她的妈妈就是一个可怜又身不由己的女人,且和钟能胜有着差不多的出身和眼界,即使离开她们父女,也只能过比他们稍微好一点但依然最底层的生活。
毕竟,她看上过钟能胜,毕竟,她叫郑小红。
如此,她又能怎样阳春白雪?
她甚至想过等某天她有了钱,一定要找到她的妈妈,即使她离不开她所处的那个环境,她至少还能帮她改善她的生活。
那是她很多年保持奋斗的动力之一。
可如今这个代表着“妈妈”的符号终于真的变成了一张生动鲜活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她却根本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所有的期待,都变成了怨怼和猜忌。
郑小红抛弃她,情有可原。
可郑静娴她怎么可以?她过得那么好,那么优秀有能力,就算一个人养活她也完全不成问题,她怎么能那么狠心把还在襁褓中的她扔进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