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梦州(91)

作者:王渺 阅读记录

他似乎有种本事,似是话事江山前便已将江山尽收眼底,因此无论说出什么,都会叫人深信不疑。

习惯了单刀直入、目无下尘的曲恒,此刻心间竟生出了一丝敬畏。

与此同时,曲臻拉着陈星,将徐怀尚三人一路送至锦庄门口。

石路蜿蜒,借着明净的月色,徐怀尚走近了,在曲臻身旁耳语了句,“你问过那小子吗?”

曲臻即刻反应过来徐怀尚说的是梁有依,却不清楚他所言何事,她扬眉看过去,便听徐怀尚继续道:“他可是金袍,护送贡品一事肯定心里门儿清,倘若你只想救下那些孩子,为何不从他入手,还要大费周章跑到泸州去寻炉?”

曲臻低下头,“有依说他没做过殿前护卫,况且,我也不想将他牵连进来。”

徐怀尚撇嘴别过头去,意有所指道:“可我瞧着他,像是并不介意被你牵连。”

见曲臻不语,徐怀尚紧跟着又问,“他为你杀了不少人吧?昨夜那刀,也是为你挨的?”

说到昨夜之事,曲臻方才想起梁有依的嘱托,她顺势转移话头,拜托徐怀尚差人去城郊野地上瞧瞧,为那场夜战善后。

徐怀尚点头应下来,临别前却又意味深长地看向她。

“白小姐,人生可不是只有书籍文章,都说世间百态,唯有情字难解,这姻缘若是到了,任谁也拦不住。”

徐怀尚说罢,举头望向那轮浑圆的月,似是追忆起往昔情长。

“活到这个岁数,我总算是明白了,旁人的悲欢离合终是过眼云烟,‘深情’二字,唯有写在自己心间,才能不负此生,捱过蹉跎岁月啊!”

徐怀尚说罢,昂首阔步朝着立于庄前等候的郭李二人走去,留下曲臻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神色怅然。

那时,陈星忽而踮脚唤她,“臻儿姐,抱我。”

“星儿累了?”

曲臻说着俯身将她抱起,陈星却朝着天伸长了胳膊,摇头道:“不累,我要够月亮。”

曲臻笑起来,抬头和陈星一起望向那轮明月。

明日便是祭月节,今夜的月亮宛如盛满水的银盘,桂魄流光,清辉满庭,仿佛伸出手便能够到一般。

想到一度令自己朝思暮想的月祭书会近在眼前,曲臻心中盈满了欢喜,但前提是,梁有依也能和她同去。

那时,曲臻惊觉日后的许多事,从书会到骑射、从兴办书坊到云游四海,她皆想和梁有依一起做,若无他的见证,曾经那些叫她寤寐思复的确幸,便多少带了点美中不足的缺憾,宛若一块微瑕的白玉。

于是她跟陈星一起,朝着天边的那只玉盘伸出了手。

曾经她只愿望月,如今却踮起了脚,想要摘月。

徐怀尚所谓的“情”字,便是如此写的吗?

这夜,曲臻将陈星哄睡,一路穿过幽静的桑树林,树影摇动,蚕房沙沙作响,周遭静谧非常。

立于桑烟居门前,一股浓重的药材味儿飘入鼻息,聆听着屋内摆弄物件的窸窣声响,曲臻心底一片安然。

此前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推开门,便能见到他。

兴许也是因此,她才想隔些时日再启程去泸州。

哪怕轩辕宴就在两个月后,她也想如此守着他,待得久一些。

木门发出吱呀响动,烛台边上,素衣半敞的男人正秉烛换药,半侧胸肩露于衣外,精壮挺阔,线条如刀刻般分明。

厅堂空旷,四方角落皆笼于夜色,唯此一隅盈满温惬、火光融融,叫曲臻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直至梁有依停下手上的动作裹紧汗衣,抬头看向她,曲臻才惊觉此举有失礼数,仓皇移开了视线。

“抱歉,”她低头道:“我......忘记敲门了。”

曲臻说完后,却并未转身离开,而是移步桌前坐下,伸手摆弄起桌上的瓶罐。

“你继续吧。”她踌躇着,目光如蜻蜓点水看向他,复又流转至别处,闷声道:“我又不是没有看过......”

昨夜,是她亲眼看着庄上的女医将短匕从他肋下拔出,在旁俯身用温湿的帨巾拭去了他身上的血,那时,她发觉他胸前交错着短长不一的刀疤、鞭痕还有大大小小的刑痕,裹着布条的左手上亦有一处创痕,似是被刀尖贯穿手掌所至。

女医走后,她生怕他死了,便留下来守在塌边,不时为他拭去鬓间的细汗,直至鸡鸣,曲恒赶过来将她臭骂了一顿,向她保证自己会悉心照料梁有依,她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梁有依闻言也不再见外,当着曲臻的面再度扯开衣襟,手段利落地涂药。

曲臻本想帮忙,但她左手上裹着布帛,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眼看他面不改色地将药粉倾洒在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上,药粉与鲜血交融后泛起微微白沫,叫曲臻心上也跟着一揪一揪的颤。

上一篇: 误娇色 下一篇: 拜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