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退一万步讲,就算她当真有此嗜好,影一又不是她的夫君,她又何必费心对他解释?
曲臻思来想去愈发气恼,胸口不住上下起伏,白净的小脸也跟着憋得通红,可到了最后,她愣是将那些苍白的狡辩咽了下去。
“那你看这本吧!”
曲臻说着将陈望安的手记丢给影一,低头背过身去,与瞪大眼睛的陈星打了个照面。
“臻儿姐姐。”
影一走后,陈星怯生生地问:“你和有依哥哥吵架了吗?”
“才没有。”
曲臻不想多说,只是有气无力道:“星儿,那里面有本《昭京奇录》,也有不少插图,你看那本吧。”
陈星点点头,扭头继续翻找。
曲臻有些茫然地望着那团娇小的背影,木柴燃烧与纸张翻动的窸窣声响带着她逐渐平和下来。
局促转为懊恼,懊恼又变成迷惑。
包袱里有那么多市井佳作,自己为何就偏偏带出了这本?
可先前她与父亲又不是没有谈及过艳情读物,当时她还直言市面上流传最广的几本在描写上都太过轻浮,缺乏对角色情感与心境的细腻捕捉。
她本可以大大方方地谈论书,无论是何门类,但此番面对影一,却又为何落得如此慌乱?
后来,曲臻转念一想,又突然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放在往日,淡薄如影一,绝不会过问与任务无关的事,今日却为何多了挖苦她的闲心?
她本以为他脑子里除了功名、刀法再无他物,莫非他也通男女之情?
某一刻,鹿里客栈里的那只泥人猝然于脑海闪过,叫曲臻忍不住浮想联翩。
他说那人已死,难道就是她的死,才促使他变成如今这般断情绝爱、油盐不进的金袍杀手,从此不知冷暖、舍弃姓名?
在曲臻陷入更深的猜忌漩涡之前,陈星却将她猝不及防地拖了出来。
那时,她手上拿着一根略长于手指的“树枝”,稚声问她:
“臻儿姐姐,你为何有我阿姐的荆钗?”
与此同时,影一将头倚上身后的柘树,正托着火把翻看那本手记。
正如曲臻所言,那上面记录的是用卦术推算出的黄道吉日。
每年少则六七,多则十七八,但在诸多排列整齐的日期里,影一注意到其中一个日子的下面,有一道不算显眼的指甲刮痕。
且年年如此。
而那被特别标注出来的日子,他再熟悉不过。
那一刻,松弛的身体突然绷紧,影一手上飞快地向后翻过几页,而后猛地转过头,看向营火的方向。
第30章 荆钗谁说蝼蚁便不可做梦?
借着火光,曲臻认出陈星手上拿着的确是支荆钗没错,她回想片刻,忆起此物来自杜府。
抵达梦州后的第二日,曲臻前去杜府还马,杜连城将她一路带至后花园的凉亭,命下人摆上糕点与新鲜水果,诚邀她饮茶赏景,但曲臻哪有这闲工夫?
当时徐怀尚重伤在塌,季恒书坊那两位更不知何时就会命丧黄泉,况且木棉下落不明,丧礼还有一堆事等着她操办……
见曲臻再三推却,杜连城便也不再强留,只是硬要她在下人呈上来的金丝楠木箱中挑选几样带回去,权当是鹿岭救马的答谢。
“臻儿姑娘不必客气,”杜连城解释道:“这些都是往年轩辕宴贡品中剩下来的、来自望南国各地的稀世奇珍,女人的
东西,我留着也没用不是?”
杜连城说得倒没错。
那箱顶的珍珠白玉簪、珠冠与绣鞋,成色与工艺皆属上乘,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曲臻当下只想快些离开杜府,便俯身挑拣片刻,正巧瞧见那支荆钗。
在一众流光溢彩的名贵物品间,这支荆钗静卧在角落,木质簪身未经雕琢,仅有几缕青丝缠绕点缀,显得格格不入。
“就这个吧。”
曲臻当即将它选中,借口自己习惯打扮得素雅些,这荆钗正适合。
在那之后,她将此事抛诸脑后,这荆钗也被她随手揣至里怀,连启程前往湘西那晚也忘了取出来。
再度注意到它时,便是因为陈星。
“星儿,这荆钗你认得?”
曲臻呼吸短促,心脏仿佛被钗身上的藤紧紧缠着。
这支荆钗来自盛放轩辕宴贡品的楠木箱,而如若它属于陈芳,曲臻便不敢细想这意味着什么。
她看着陈星,直到她神色笃定地点了点头。
“这是阿姐五岁生辰时阿娘送给她的,上面是绕枝梅花,阿姐离家那日还带着。”
树叶在夜风的袭扰下发出窸窣不安的声响,凉意终究还是蔓延上了指尖。
曲臻盯着那支荆钗看了许久,不知所言,直到直觉驱使她转过头,与不知何时归来的影一打了个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