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染童血,罪贯轩辕!还我稚子,太平可期!”
在一声声响彻云霄的口号中,陆湘儿只觉血脉喷张,她下意识看向身边的陈祈明,见他只是一如既往的板着脸,一副如临大敌之态,顿觉无趣,只便转过头,跟着人群举拳呐喊起来。
——“还我稚子,太平可期!”
站在人群最前列,陈祈明只是目不移视地注视着门口的梁有依。
眼下,众人已在门前聚集了一柱香的工夫,适才广林侯梅翎朔进殿请命,本该是开门放人的最佳时机,而梁有依却迟迟不肯放话,也不愿与他对视,莫非......他是倒戈了?
一旁的常飞鸿看透了陈祈明的心事,提步上前请示他道:“要硬闯吗?”
陈祈明低声答:“不急,时机未到。”
若梁有依已倒戈,一众手无寸铁的义士对上杀人盈野的黑袍,就算有他们兄弟几个相护,依旧毫无胜算可言,若梁有依没有倒戈,那他之所以拖延至今拒不放人,便只剩下一个可能。
犹疑中,只见后门从内打开,身披银甲的梅翎朔自殿内走出,百姓呼号着簇拥向前,梅翎朔见状只落下一个眼神,一众青羽卫随即跨步提枪,火光在矛尖映起森然凛冽的赤色锋芒,登时喝退了众人。
梅翎朔径直走向梁有依,在他耳边道:“苏大人有令,擅闯者立斩不赦。”
说罢,梅翎朔顿了顿,又压低声量,征询意见似地问他:“你怎么看?”
月色下,银袍暗卫对梅翎朔的话充耳不闻,只是翘首望向殿内,不知在想些什么。
梅翎朔静候片刻,见梁有依并没有回话的意思,只得转身面向百姓,气运丹田。
“诸君所请,本侯已悉数转呈于殿内主事,但童孺被掳一事与轩辕宴并无干系,诸君若执意追究,不妨持证至公堂陈情,朝廷自有公断!”
说到这儿,梅翎朔忽而挺胸握住腰间的剑柄,声色中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
“眼下,一众宾客正于前殿沐手焚香,恭录经文以祈仙祉,为几个时辰后的请丹大典静心持修,此事关乎天道,非同小可!倘若惊扰了殿内仙家贵客,便是亵渎之罪,轻则鞭笞加身,重则弃市殒命!想必诸君皆为明理之人,是留是退,请自便!”
梅翎朔一席话掷地有声,且言语间未以官威相挟。
堂堂广林侯愿亲面义士,以理服众,实属难得,不少人活了半辈子都没被这等身份的人好言劝阻过,自然萌生了退却的心思,拉扯起身边的亲朋,犹豫着是否该就此作罢。
人群安静了片刻,陆湘儿环顾左右,担心众人因此失了志气,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得鼓足勇气大喊了声:“我们不走!”
话音未落,梅翎朔一记眼刀杀过,一众义士也纷纷转头望向了她。
陆湘儿被众人盯着,局促到出了一手的湿汗,但事关曲臻安危,她也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
“民女来自湘西,七年前,幼弟陆九儿当街被人掳走,民女一路追凶至此,那贼人的踪迹......正是消失在轩辕殿外!”
陆湘儿颤抖着嗓音说完,见不少义士朝自己投来同情目光,底气一下子更足了。
“在我们湘西地界,年年都有小儿莫名失踪,少则几十,多则逾百,大人虽贵为广林侯,却未能窥见这血宴深潭之万一!此中罪孽滔天,怕是只有我们这些无处伸冤的草民,才知其切肤之痛!”
“一派胡言!”
梅翎朔厉喝道:“若有冤情,诉诸湘西有司便可,何故要千里迢迢地赶来天子脚下闹事?”
“这姑娘说得没错!”
人群中,又一位青袍男子上前一步,他将手中的布帛高高举起,声若洪钟:
“此帛是位志士前日在宾客队伍中拾得的,上面的字迹草民便是化成灰也认得!正是我那走失数月的爱女,徐兰所写!她在信上写明,自己欲随仙长前往忘忧乐土,望双亲勿念......”
徐怀尚说到这儿,声泪俱下道:“可这世上何来忘忧境?这神殿对于诸位贵人而言,或可称作瑶台仙境,然于我辈寒门子弟却是蚀骨销魂的修罗场啊!”
大殿门口,一名青羽卫握住长枪的手颤抖了下,面带犹疑地望向了梅翎朔。
聚集在此的义士大多是在李墨的劝说下才决议前来,他们都认得秋芙书铺的掌书,不少人也拜读过他著下的诗文,前有湘西女子亲述自身际遇,后有季恒掌书以血书为她佐证,一来二去,轩辕宴掳走幼童一事几近坐实。
不少人窃语片刻,再度抬起头时,望向梅翎朔的目光已然充满了愤恨。
瞧见徐怀尚手中的布帛,梁有依下意识环视四周,这才发觉金袍已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