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金钗塞进玄衣里怀,挽过青丝在发顶束成髻,戴上乔江的抹额盔后,一头青丝却又泄落下来,曲臻只得摘下头盔,重新再束。
片刻后,她终于将乌发绑紧,抹额盔也稳稳罩在了头上,俯身拾起锁子衫时,才发觉自己搞错了次序,只得手忙脚乱将头盔摘下,套上锁子衫后再戴。
一番忙活下来,曲臻确认地上除尸身外再无他物,走出几步后转身回望,又觉将尸体横在地上太过显眼,只得挪步回去拖起那侍卫的上身,将他移至树后……
再度抬起头,林间似乎涌起一阵血雾。
那雾不断重复着喷涌而出,染透了夜色,亦将视线撕作明暗两半。
脑中一片芜杂,曲臻披着沉重的胄甲朝明亮的那端走去,过不多久,她瞧见了那座八角阁,身前悬起一面硕大的银镜,俯首看过去,才发觉只是汪映着月色的清潭。
于是曲臻在水边蹲下,想在此处将手上的血迹洗净,她将右手浸入潭水,指尖传来的冰冽叫她逐渐冷静下来。
浸够了,她抽回右手用手笼擦拭干净,而后借着月色瞧见了手笼上点点斑驳的血渍。
那一刻,她忽而明白,自己的罪孽就如同这手笼上的血渍一样洗不净、逃不脱。
她杀了人,她不能再逃避。
若仍要前行,她需得将那侍卫的命扛在身上,聆听他的咒骂,感受他的苦痛,日后兴许还要将他捏作泥人,像梁有依那般永不遗忘,永不退却。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走下去,救下那些孩子,给死去的乔江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她低下头,与水面之上的自己良久对视,直到那双泛红的眸子褪去惊恐,变得从容且坚韧,她对自己说,这才是一介侍卫脸上该有的神色,但光是这些,还不足够。
于是她玄想着初遇梁有依时见到的那双沉若死水的眸,学着他的样子将目光冷却,抬眼时锋芒骤起,冰凉的手缓缓下落至腰间,用力攥住了剑柄。
轩辕已始,今夜,她要成为梁有依。
第89章 斩神(4)“这么晚了,你一个府卫,……
子时,轩辕殿后院,金甲戍卫营。
“尝尝这个,蒙顶甘露!”
侍卫甲为对面的同僚斟上茶,而后提起自己身前那盏放在鼻前嗅了嗅,只觉茶香沁人,顿时舒爽了不少,“香山居士有诗云,‘琴里知闻唯渌水,茶中故旧是蒙山’,说的就是它!一年到头,哥几个也只在这种日子才能品上此等好茶。”
“要我说啊,任他什么蒙顶春芽,烹得仙露琼浆一般,也不及当年营中那坛子浑黄酒爽快!”坐在对面的侍卫乙大手一挥道:“更别说这些天,咱们是风吹日晒磨穿了甲,连值三宿熬红了眼,末了连颗仙丹渣滓也摸不着尝,嘴里淡出个鸟来,端的无趣!”
“都什么时辰了,你还惦记着吃酒?”
侍卫甲转头看向柜上的香炉,“时候差不多了,咱俩谁去?”
侍卫乙满不情愿伏案起身,将立于桌边的佩剑别上腰间的革带,端起一旁的抹额盔道:“卢统领特地交代了要你我同去,杨叔老胳膊老腿儿的,那么多货,他如何搬得过来?”
侍卫甲却不以为然道:“你忘了去岁,那迷晕的童子突然醒过来撒泼打滚,拔腿跑出去半里,害得老子手上沾血,今岁内子见喜,这档子事我干着实在不舒坦,要么你去,要么划拳!”
“不行,划拳我几时赢得过你?要比就掷钱,正面你去,反面我去!”
——“瞧你那出息!就划拳!”
二人争执不下之际,又一名侍卫低着头从里屋走了出来。
“我去吧。”
桌前两人双双看向他,又一脸狐疑地看向彼此。
“老杨在八角阁,是吧?”
那人又问。
“正是,”侍卫甲应道:“需得知会他去地牢提货了,谢……谢过九爷。”
门前的侍卫没再出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九爷?”
他走后,侍卫乙一脸狐疑地看向侍卫甲,揶揄他道:“你什么眼神?那分明是乔江,他荷包上的貔貅是他妹妹绣的,前些日子还跟哥几个炫耀来着。”
“乔江?你小子眼瞎了?”侍卫甲却道:“他方才可是从军机堂出来的,那屋除了九爷,旁人哪个进得?再说了,乔江可是府上出了名的缩头龟,卢统领怎会将密差交给他去办?”
侍卫乙摔下茶盏,不服气道:“你忘了?方才宴上卢统领将乔江和顺子叫走了,说要交给他们一项特
别差事,乔江当值三载有余,依我看,卢统领这是想给他机会试炼一番。”
侍卫甲在茶案上轻叩两下,觉得此话有理。
“是乔江便好。”他如释重负道:“我还说九爷怎会好心主动替咱俩跑腿,方才那些醉话若是叫他听了去,保不齐要挨一顿臭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