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荷见曲臻眸子转得飞快,大致猜出了她的心思。
“你是想溜出去,看看能不能寻到那些孩子?”
曲臻见戚荷脸上并无惧意,问这话的意思也不像是要劝阻,索性单刀直入,压低声量道:“县主,你说......入夜后你们在前殿看到的浓烟,会不会便是后院的道士在焚烧那些孩子?”
话音未落,戚荷倒吸一口凉气。
“绝不可能!”她瞪圆了眼,义正言辞道:“透过九霄殿的轩窗,确是能见到后院飘起的浓烟,但那是丹烟,赤若朝霞,哪怕在夜色里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况且,若照你所说,他们会将那些孩子焚烧祭天,为何入夜后我们只听得到乐声,却听不到童孺的叫喊?”
若要焚烧活人,起的应是黑烟,但戚荷却笃定自己见到的是赤色的丹烟。
曲臻嘴上重复着“丹烟”二字,只觉眼前迷雾重重,但事已至此,她无论如何都要去后殿一探,许家未婚妻的身份实在太轻,若她装病,兴许不会有人在意,但若是戚荷县主,待遇兴许便会不同。
曲臻抬眼看向戚荷,瞧她嘟着嘴一副忧思的模样,想着时至今日,她也不差再将一人拖下水。
于是曲臻凑近了覆上戚荷的手,对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戚姐姐,”曲臻窃声道:“你说今夜,我们装病逃出去可好?”
见戚荷脸上并无异色,曲臻便明白,她眼下已是自己人了。
戚荷思忖片刻,沉声道:“也好,若掳掠童孺一事坐实,我也好以此为筹码,与许冠堂商议和离之事。”
雨脚渐收,水珠自车檐汩汩落下,四野苍黄迷目,青芜之气涌入鼻息,犹沁心脾。
曲臻贴着戚荷坐下,二人手挽着手,耳语着密谋起今夜告假的说辞。
戚荷思虑深重,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左一个“这样不行”,右一个“如此不妥”,待到车轮浴土轮转,她索性掀开车帘知会在外等候的侍卫,说自己此行都要“与白小姐同乘一轿”。
转回身,瞧见曲臻正坐在那儿对着自己傻笑,戚荷悄声问她:“你笑什么?”
“笑自己所言非虚。”
曲臻拉过她的胳膊,柔声道:“你瞧,我就说避雨时常会遇到意料之外的惊喜,雨过天晴后,这世间,也兴许便是另一幅光景了。”
戚荷看着她忍俊不禁,回过神来又跟着哀叹了一声,郁郁道:“若你当真嫁入许府,我在那囚笼里的日子兴许也能多些欢喜,少些寂寞,不过......如妹妹这般琼姿蕙质的女子,若是嫁给那憨郎,同我一样埋于碧瓦之下,才更是可惜了。”
曲臻心头一暖,蹭过去问:“那依姐姐的见识,究竟什么样的男子才算与我登对?”
戚荷垂眸盘算了片刻,而后道:“兴许是能与你共剪西窗烛、知冷知热的贴心郎?又或者......是能与你同骑东海龙,助你扶摇直上的青云客,若二者兼备,那便更好!”
那时,曲臻脑海中倏地浮掠出一番图景。
那是暮色黄昏下,一位玄衣剑客骑在马背上的身影,他勒马缓行,而后将背上的弯弓抛给她,问她还要不要学骑射。
周遭忽而变得很静,陈星转
头看向她,眸中闪烁着星辰。
“若当真能遇上那样的男子,也算是三生有幸吧。”
曲臻含笑说完,歪头看向戚荷,“不过姐姐这话说早了,若今夜我们能寻到许老爷参与掳掠稚童的证据,我便有了悔婚的理由,姐姐也能借此与许少爷和离,届时,我们便是对脱略礼数的手帕至交了!”
戚荷俯眉浅笑,而后拉过曲臻的手,埋头与她继续筹划今晚的事。
第86章 斩神(1)曲臻靠近之时,苏牧只觉周……
亥月十五黄昏,金乌西坠。
曲臻跟随一众官眷,踏过了那道以白玉雕铸而成的九丈殿门。
立于门槛之前向上望,那座通体雪魄的殿门仿若深入云霄,月华抚照之时,所生浮彩似鲛珠生晕。
戚荷的身份、辈分都高于曲臻,因而在几名侍女的簇拥下走在前头,曲臻初来乍到,一路拉着身旁侍郎家的柳娘子问东问西,从她那儿得知这殿门用的是昆仑山巅的万年冰玉,永朔十年,整座轩辕殿便在“长生使”沈琏的督监下、由四海数千巧匠动辄三年共筑而成。
至于殿内结构、亭台楼阁之形名,皆承仙家授意而生。
“可是你瞧,”柳娘子低声在曲臻耳边道:“这门楣上雕的是盘古开天之象,左扇刻的是女娲抟土作人,右扉镂伏羲演卦之姿,刻工称得上纤毫入微、飞动若神,实非人力所能及。”
曲臻连连点头。
门扉上的万灵土她来不及细看,倒是门槛左右卧着的那对螭兽,左者口衔火精珠,右者爪按水苍璧,怒目狰容,爪牙森然,生动如活物,叫她路过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