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襄?”陈祈明眉间微蹙,追问道:“那三位手里的信,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你说这封信?”农户转过头来,语带犹疑,“这.....是我家小儿今早从城中拿回来的,他也不知是何人洒的,只说这信洒了满街,基本上人手一封。”
陈祈明狐疑之际,余光留意到茶堂一隅,一位裹着夹袄、身边围着一群壮汉的年轻女子正侧头看向自己,他垂下视线,思忖片刻还是放不下心来,于是起身从大胡子男人手里夺过那封信,沉声道:“借我看看。”
半月来,陈祈明按照曲臻的计划辗转岭北与辽西各地散信,将剩余数百张信在泸州散布开来后,又马不停蹄地往梦州赶,曲臻虽交代过她会想办法将余下的信送往岭南,却没说会在七襄散信,且适才听罢邻座几人对话,他们信上的内容乃曲臻所写没错,可七襄既不在送信之列,这封信又是如何落到他们手上的?
经由陈祈明之手的信件,要么是锦庄的人抄的,要么便是秋芙书坊的伙计,字迹他皆认得,可面前的这封,上头的字迹却很陌生。
见陈祈明捏着信纸凝神蹙眉,指节泛白,同袍常飞鸿悄声道:“祈明,若当真有人帮我们抄信散信,也算是好事啊。”
“这不是重点,重点的是时间。”
抬头的一瞬,陈祈明瞧见茶堂角落的女子依旧翘首望着自己,幽深的目光中透出几分杀气。
“咱们送过的信,时辰都掐得很准,由目的地到梦州需要耗费的时间倒推得来,在一处散信后,即刻启程赶往下一处,那人说这信在七襄城中人手一封,若是收到信后誊抄再辗转至七襄散信,时间根本不够。”
“你是说散信之人一早便知道此信的内容?”
常飞鸿接着陈祈明分析道:“可这信是白小姐写的,将信交予我们之前,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信的内容,难道除了我们之外,白小姐还安排了其他人散信?”
陈祈明将麻纸按在桌上,未作答复。
先前那女子从他向大胡子问话起便一直盯着他看,眼下他回望过去,女子却又移开视线,浅声对着身旁一众壮汉交代了几句,而后起身离席,径直朝门口走。
“跟上。”
陈祈明一声令下,桌边五人即刻起身,动作干脆利落,未落下丝毫桌椅搬动的声响。
离开前,陈祈明将那封信交还给农户,沉声落下一句。
——“若是好奇,不如亲自去郁塞山下看看,兴许还能寻回你的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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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官赴宴这日,官道一早便被清空,沿途也洒好了清尘的香料,从梦州城郊到漱玉山庄,沿路驿站共三处,店家已连夜在前堂后院置上楠木案几,支好帷帐,静候一众官爷在此休憩。
男子入驿站喝茶时,女子便只能静候在马车上。
曲臻眼看着日头从头顶落至西山,马车却仍没有动弹的意思,她被囚着,像从水里捞上来的鱼,心上长草似地想下车去寻梁有依,可掀开垂帘一角,望见驿站门口那严防死守的银甲侍卫,又担心自己太过引人瞩目,只得死了这条心,将自己按在原地,直到车门前的帷幔被掀开......
许凌笙一个箭步冲上车,把曲臻吓了一跳。
她连忙调整神情,端正好坐姿,温声问,“要出发了?为何这么久?”
“啊,”许凌笙掀开手帕,将里头裹着的荔枝递给曲臻,“店家请了几位胡姬献舞,我爹他们看得起兴,便喝了几杯,快结束了。”
曲臻没吃过荔枝,接过来也不知该如何下手,只得暂且放在一边,见许凌笙没有下车的意思,又佯装体贴地看向他,“那你还不快回自己的车上去?”
“我想芙儿一个人坐着也无聊,眼下离漱玉山庄只剩下半个时辰的路程了,我待在这儿,想必也没人发现。”
许凌笙说着将身子前倾,凑过来想握住曲臻的手,后者下意识一缩,灵机一动。
“那正好!许郎,我方才还想与你说,这轿子太闷了,颠簸了整日我头也有些晕,能不能借你的马一骑?”
许凌笙一愣,抓空的手停在原处,“你......还会骑马?”
“我骑得不好,只是实在闷得慌,想出去透透气。”
曲臻弯起眼角,绵软的声色里带着哀求,透过窗纱,她瞧见一众锦衣华袍的老爷公子已从驿站前门走出,瞅准许凌笙那匹玉面驹,不待他答话,掀开车帘便跳了下去。
待在马车里确是叫她胸闷,眼下多了许凌笙,只会更闷。
临近了,曲臻扒住马鞍,轻巧一跃便翻身坐上了马背,她提着缰绳朝四处望去,见原本守于驿站门口的银甲侍卫已尽数返回队侧,无人留意到自己这边的动静,也便松下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