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许凌笙的声音打破了这场注视,曲臻转回头,发觉自己正站在一辆马车前,车前立着两匹青骢骏马,左侧悬挂的牌匾以榆木素面为底,上书五个朱色墨字——“许府介妇车”,她这才意识到赴宴官眷皆配有自己的马车,少夫人戚荷和二夫人梅绾盈的马车则停于在她这辆跟前。
怪不得杜连城曾戏言这宴席需穷极人力,令三江匠人昼夜不息。
曲臻兀自感慨片刻,最后一次看向梁有依所在的方向,而后搭上许凌笙伸来的手,抬步上了车。
虽是早有准备,但眼瞧着曲臻握上许凌笙的手,梁有依面上还是浮起一丝愀然,他调转马头,见尧贯虹御马自远处奔来,便夹紧马腹迎了上去。
“掌门,吉时快到了。”
梁有依微微颔首,沉声留下一句,“准备启程”,尧贯虹回身对持弓的暗卫颔首一点,后者随即张圆了手上的长弓,放出一箭火信。
——“吉时已至,百官启程!”
梦州城郊,九重鼓楼之上,十二名赤膊力士抡动金槌,击响了天启鼓。
鼓声如雷,三通而震,自皇城向外层层荡开,震彻云霄。
高台之上,礼部尚书秦势手持玉圭,朗声诵念起启程祝词:
“仰承天恩,俯察地德,今吉辰既至,百官奉礼,贡珍献瑞,以飨神宴,愿风伯清尘,雨师洒道,天佑此行——”
秦势话毕,立于车前马上的一众朝官齐声应和:“天佑此行!”
九支青铜号角随即吹响,声如龙吟,震彻四野,立于青石官道上的官员在侍从的搀扶下登上马车,随着队首的金甲骁骑御马启程,其后车马如洪流涌动,激起烟尘如雾,仿若数万天将腾于浮云之上。
与此同时,朱雀楼巅,祝小五广袖翻卷,咬牙张满了手上的乌木长弓。
他已有许久不曾射箭,再次拿起这张弓,他只希望弦上的箭矢能飞得远一些。
“铮”然一声裂帛,弓弦震出,惊起寒鸦万点。
箭矢上的百封绢信升悬至半空,而后四散坠落,掠过坊市旗幡,穿过茶肆蒸烟,恍若漫天星子,朝繁城四处扩散开去......
第71章 同路人(上)“若是好奇,不如亲自去……
亥月十三,鹿里客栈生意分外红火,跑堂的伙计穿梭于茶堂后厨,掌柜管渊忙着传菜收账,侧窗边上,几名布衣男子围在桌边对着手里的麻纸指指点点,你一言我一语,争论得正热闹。
“你瞧这里,‘峰如断戟、中裂一隙’,这说的明摆着就是梦州城郊的郁塞山嘛!”
一个大胡子男人指着信头说道:“还有这姑娘在信上说,自己被囚在玉石做成的宫殿里头,普天之下除了皇宫,也便只有轩辕殿出得起如此手笔,依我看,她准是被关在轩辕殿里没错!”
“可那轩辕殿是仙家炼就仙丹的地方,”一旁的矮个子男人摇头道:“关这些孩子是要做什么?”
“老三,这就是你浅薄了。”
对面那个皮肤黝黑,农户模样的中年男子接着道:“前年轩辕宴前,有位相貌堂堂的公子寻到农庄来,将庄上最大的那头青牛带走了,那青牛本是我一手养大的,家中人见它毛色不群、体格壮硕,都说是天降祥瑞,再苦再饥也未曾舍得杀了吃肉,谁知那公子却说民间奇兽皆属天家贡列,摆手就招呼下人将那青牛装上带走了......”
“直接带走了?”对面的老三竖起了眉毛,“连银钱都没给?!”
“咱哪儿敢要啊?”农户反问道:“那公子手上有光盛帝亲授的朱砂符印,身边还带着不少金甲侍卫,还说什么‘阻贡者以渎神论’,搁你你不腿软?”
“岂有此理!”大胡子男人一拍桌子,满脸不忿。
“所以要我说啊,那所谓的敬天神宴,贡的可不止金银珠宝,神牛都能上贡台,那垂髫小儿又有何不可?”
掌柜的在柜台后头瞧着,大胡子男人每次举起酒盏,提着的心便跟着颤一下。
管渊也不知今日的生意为何如此
红火,但该说不说,留在茶堂用膳的客人脸上似乎都带着一股戾气,尤其是当中那个左脸上挂着刀疤的男人,以及那围坐在他身边的五条汉子。
这五人素衣麻履,肩宽如磨盘,粗布短褐绷于前胸,指节扣桌时青筋暴凸,显然是常年握刀挽弓之手,且神色肃穆凛然,气质不似山野匪寇,反倒更像是军中之人。
管渊在柜台后默默观察着,心中只盼着他们快些吃完走人。
疤脸男子手上的茶盏见底时,管渊却见他转过头,看向了邻座的大胡子男子。
“敢问三位是从何处来,欲往何处去?”
陈祈明嗓音沙哑如砾石相磨,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狭眼盯得大胡子心头一颤,连忙如实作答,“啊,我们三人从七襄来,往梦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