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他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便急匆匆赶去传令司,看梦州的人是否已将其送来,如愿拿到这件礼物之后,他本想迟些再交给她,毕竟她手上的伤还未完全愈合,丝绒透气性差,不能佩戴太久,但他又觉得她早些看到这件礼物会开心些,便还是忍不住拿出来,亲手给她戴上。
“这可不是单纯的假指,你没觉得,它很轻吗?”
曲臻正兀自欣赏着,听到梁有依的话,又猛地抬头看向他,唇角的笑意愈发明灿。
她俯首在玉指上头摸索起来,而后猛地发力,那玉质的指鞘竟被她拔出,露出了鞘内那根细如麦秆、长度仅有一寸半的锥形银针。
“这针锋利得很,且针尖上淬有剧毒,”梁有依在旁轻声叮嘱,“你千万不要碰。”
曲臻右手轻轻在针身上摩挲着,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她却觉得身上很热,鼻尖的酸涩翻涌上眼眶,她猜自己的眼圈已然红了,因此一直埋着头,不愿抬起。
如今,除了那把破弓,她终于也有件像样的武器了。
这枚小巧的针就生长在她手指截断的地方,像是一簇在皲裂冻土上开出的蔷薇。
一根针,一环玉。
那处她曾自视至为丑陋的残缺,就这样变成了她最锋锐的武器。
更重要的是,这件武器,是他送给她的。
眼泪落下前,曲臻阖上指鞘,闷着头靠进梁有依怀里,她将泪水蹭上他坚硬厚实的前襟,意识到这身短揭的布料一点儿也不舒适,而他却为了能在她与许凌笙谈判时守在一旁,勉为其难地一直穿在身上。
“谢谢你,有依。”
除了感谢,她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喜欢吗?”
丝绒布的柔软,与他声音里令人着迷的温度,像是紧实温热的土壤将她盈满,让她完整。
“喜欢.....”她双手环在他腰际,从他怀里抬起头,浅笑着看他,“但又不只是喜欢,就像书、像马,只要戴着它,我就觉得自己无往不胜!”
她口中吐出的字眼像夏花、如温玉,和她一样,是这世上最名贵的事物。
他看着她眼眶潮湿、鼻尖泛红的模样,强忍住拥紧她的冲动,将她挂在自己腰后的左手牵至身前。
“杀人的时候,要对准这里……”
他带着她的手指比向自己颈侧,而后又缓缓上滑至额角,“还有这里,你力气小,最好能一击毙命,如此一来,才能真的无往不胜。”
曲臻笑起来,她觉得梁有依像在培养一名小杀手,同锦庄时一样,他耐心教导她时的腔调,在她听来有种别样的情趣。
耳根发热,身上也像裹了层棉被一样发烫,曲臻抽着鼻子低下头,爱不释手地摩挲着那枚玉质的指鞘,闷声问,“它有名字吗?”
“你不是最擅长取名字?”他打趣她道:“既是送你的礼物,名字自然也要你来取。”
“藏锋敛锷,玉韫玲珑。”
曲臻悠悠念出这八个字,唇角徐徐扬起,“就叫它玉玲珑吧,赴宴时我会一直戴着它,如此一来,就好像你在我身边一样!”
“可我不会一直在你身边。”
见曲臻热络起来,仿佛明日一早便能提着她那把竹弓、戴上玉玲珑骑着爱马上阵杀敌,梁有依一颗心又提起来,对她义正言辞道:“曲臻,日后你若遇险,不要指望我,也不要指望玉玲珑来救你,你要记住,救得了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他自然记得她在忘忧坊是如何自救脱险,在宋家庄又是如何拼尽全力直到他赶来的。
但轩辕殿不比以往,梁有依隐隐觉得,苏牧那个老狐狸此番为了自保,会不惜调度兵部的人,届时若百姓前来,他在殿外,也有一场硬仗要打。
“若你决心入殿,必须先答应我步步为营,摸不清的地方不要硬闯,遇见侍卫或是官兵就躲起来,一旦他们靠近,你下手时也不要犹豫,更不能心慈手软,知道吗?”
他对她像有操不完的心,说话时眉间微蹙,目光灼灼逼人。
曲臻盯着梁有依看了一会,很想告诉他从陈祈明那里得知真相后,她心中最大的犹豫便是他,她想将她做的那个梦讲给他听,梦里他因她而死,梦醒后,她便哭着写信给他。
她也想告诉他,除了书坊与轩辕宴,眼下她心上已有了更重的牵挂,无论眼下还是将来,她都有好多事想同他一起完成,因此也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爱惜自己的命。
她看着他,在心里将这些话碎碎念叨过一遍,而后浅浅颔首“嗯”了一声,眸子亮莹莹地问他,“那,这算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吗?”
梁有依怔了一下。
他不知何为“定情”,所谓“信物”又是何用途,他先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一直念着她,想着要送件既能讨她欢心,又能帮到她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