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怕许凌笙起疑,派人探查你的家世?”
梁有依冷眼看着曲臻,尽量不带情绪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除非他按照住址一路找到梦州去,若只是托人查探,我也想好了该如何应对。”
“如何?”
“就说我家祖籍在别处。”曲臻不假思索道,“他查的那个白秋芙,并不是我。”
“那要是他亲自去了呢?”梁有依追问。
“秋芙书铺不假,锦庄也确是名匠云集,我待会给我哥写封信,叫他联络李墨郭盛他们一起替我圆谎便是。”
曲臻说得头头是道,梁有依却觉得胸口堵了团棉花,像是无端被疯驴踢了一脚,晦气得很,他将视线落上曲臻安放在膝头
的手,冷冷问她,“你不洗洗?”
曲臻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望过去,腾地起身,后知后觉道,“是得洗洗。”
曲臻说着走到铜盆前,摘下手笼,用沾湿的棉布在手上仔细擦拭,一边擦一边念叨着,“你走之后,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只有亲自入殿才最稳妥,若是徐大哥那边进展顺利,朝廷派来的官兵能在设宴前赶到最好,若是不能,百姓来得迟了或是人数不够都可能功亏一篑,我得先行搞清楚那些孩子在哪儿,才好拖延时间。”
望见曲臻左手上未愈的伤,梁有依眉间一紧,心又软下来。
见她擦得心急又用力,他走过去接过棉布,握住她的左手,耐心替她擦拭起来。
曲臻任由自己的手被他握着,像是已然习惯了两人之间的亲昵,嘴上未停地继续道:“方才你也听到了,许公子连着两年赴宴,却也不知贡品中还有活人,按照他的说法......”
曲臻说到这儿,迫不及待地将手抽回,大步行至桌前,用手指在上头比划起来。
“轩辕殿内,主事祭祀、朝会的主殿名为‘九霄朝元’,入殿的宾客白日皆需在此处叩拜、为天子祈福,主殿后的宴厅名为‘琼华仙阁’,是入夜后一众宾客用膳的地方,偏殿还有一处藏经楼,而太虚丹境位于后院,是炼丹重地,一众宾客都禁止入内。
“许凌笙说入夜后,从前殿亦能瞧见此处经久不散的烟雾,那些孩子也准是被藏在这里,从前殿到后院,还要经过驭兽苑与七仙灵池,当中少说也要三里的路程,若是聚集的百姓惊动了殿内的人,他们也有充足的时间将那些孩子灭口、或是转移至他处......”
曲臻嘴上煞有介事地说着,梁有依静静看着她,不明白她是如何将那些繁复的地名、殿内的结构记得这般清楚,他插空问她,既然后院是禁地,她又要如何溜进去,借机打开后门?
曲臻嘟着嘴思忖了片刻,沉着气答,“总会有办法的。”
那时,梁有依忽而有些后悔了。
他忽而意识到,在她设想的棋局里,最艰难、最凶险的那一步棋是留给她自己的。
后院里究竟有什么,除了苏牧与那些从未现身的仙家以外,天底下根本无人知晓,他看着她虚空勾画在桌案上的那张“地图”,玄想不出那名为“驭兽苑”的院子里究竟藏着怎样奇形怪状的妖兽,那名为“丹元阁”的炼丹厅内又有多少身怀绝技的道士。
她孤身赴险时,他却只能待在殿外巡视。
这一次,若她遭遇不测,是否还能如以往那般化险为夷?
「总会有办法的。」
她故作轻松地说出这句话的当下,心中定同他一样忐忑、惶恐。
彼时,曲臻一动不动地站立在桌前,盯着案上那幅不存在的地图,似在心里筹算着什么,梁有依却将她的身子扳过来,让她面对自己,而后握住了她的左手。
“我有东西要给你。”
他从里怀掏出一只锦囊,松开绑带,从里面取出了一枚尾指大小的玉。
玉身光滑油润,流云鎏金纹路边上还点缀着几颗碧色翡翠,轮廓上窄下宽,根部以银丝软甲包裹,内衬丝绒,似是为了叫她佩戴舒适特别加置在里头的。
曲臻盯着那根玉指,看得出了神。
她从未见过如此华美精致的首饰,且梁有依将玉指小心扣在她断指的位置、而后将下端绑带上的铜扣扎紧后,尺寸也刚刚好。
“这......是你的做的?”
她抬头看向梁有依,鼻尖有股莫名的酸涩,她说不清这心情,像新雨后的虹,在原本素净的图上勾下最精妙的一笔,美得叫人心醉,恍若幻境。
“图是我画的,东西是叫神机署的工匠做的。”
他将她佩戴好玉指的手托在掌心,关注欣赏着。
玉指的设计图他一早便画好了,当上掌门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差人将图纸送往神机署,叫那里的工匠按照图纸连夜做成这根玉指,而后再马不停蹄地送来泸州。